七年能夠讓一個人變成另外一個,當然她也沒有辦法逃過歲月之輪。原先稚嫩青澀的少女就在時間輪軸的轉動下,被磨成了一個平凡而又認命的上班族。如果十六歲的她在路上遇到現在的她,大概也沒辦法彼此一眼就認出吧!高念瑾唇邊泛著淡淡的諷刺。
「啊,這裡可以嗎?」
驟然由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高念瑾停在一幢大房子前,轉頭詢問著遊客的意思。這些婦人家不能走太多路的,否則馬上會抱怨得她耳鳴。
「哇!好大喔。」一群女人譏譏喳喳的興奮討論著,照相機也喀喳喀喳的拚命拍。
看來不管到哪裡,她們的反應部差不多。高念瑾聳聳肩,看了看表。「那大家就在這裡休息拍照,半小時之後我們回旅館。記住,不可以亂跑哦!」該去找個電話通知飯店延遲的事。
走在熟悉的道路上,腦海深處的記憶如風般一幕幕的掠過。
美麗的琉音學園,毫不矯飾的損友三人組,啊!她還記得姑媽回台灣時,苦著臉向她抱怨秀子她們賴在店裡哭得淅瀝嘩啦的,讓她是又感動又好笑;還有印象最深刻的是……渡邊良二。
即使流逝的時間已經帶走了那時的年少輕狂。但是渡邊良二的種種仍然鮮明的活在她的腦海中,絲毫不曾削弱半分。
當初她答應了渡邊夫人的請求離開渡邊家,為了不讓渡邊良二找到自己,她還特地瞞著他辦了轉學,並威嚇學生會的其他三人不准說出這件事。
她十分相信那三個人的信用,因為直到今天,渡邊良二還是沒有找到她。或許是他根本不想找她?一個突然閃過的猜測讓她的心微微的刺痛了一下。自己還想著渡邊良二嗎?
「最近好像有很多遊客噢!剛才在前面也遇到一群,好像是台灣來的。」一個年輕的女聲由遠處傳來。
倏的,高念瑾馬上回神。她朝四周望了望,卻驚覺自己站在渡邊家的街口。這也未免太巧了一點。
往回走吧!腦袋這麼喝令著,腳卻蠻橫不講理的又往前踏出一步。高念瑾歎口氣,乾脆站在原地,放任自己潛在的眷戀。
她期待著什麼呢?再見到渡邊良二嗎?如果能夠選擇,她寧可不要再見到他。
她是這麼選了,可是她的身體卻怎麼都不肯動,也許這才是她真正的選擇。
「好吵喔!台灣人都是這樣的嗎?」年輕女子又再度發言,口氣裡帶著輕蔑和鄙夷。
什麼嘛!你們日本人那種接近自閉的溫婉又有什麼了不起?高念瑾的愛國意識馬上熊熊燃燒。
「不要這樣批評台灣人。」另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則站在正義的一方,替台灣人說了好話。
誰來告訴她這不是真的!高念瑾迅速伸手摀住耳朵,拒絕再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騙人的!怎麼可能?
那人是渡邊良二!?
「良二,你看那裡有一個女的怔怔的站在那裡,好像不太對勁的樣子。」年輕女子似乎發現她了。
「去看看。」
他過來了!一步、兩步、三步……
高念瑾想跑,但兩隻腳卻嚇得連動都不敢動。
「小姐,你還好嗎?需不需要幫忙?」他站在她背後兩公尺處,全身緊繃的高念瑾甚至能夠感覺得到他的體溫。
高念瑾急促的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我沒事……謝謝……」他會發現嗎?如果發現了要怎麼辦?先來個死不承認怎麼樣?好!然後再腳底抹油,先溜了再說。
身後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開口了,不過不是對她說的。「綾子,你先回去好了,替我向你母親問好。」
那女子應了聲,轉身離去。
「你是念瑾吧?」過了好幾秒,他靜靜的問道。「我等你很久了。」
他……他知道是她?怎麼辦?不行!剛才不是說要打死不承認的嗎?「先生,你……你認錯人了……」
她的心抗議著,她真正想說的不是這個呀!為了隱藏臉上的激動,她的手改遮住自己的臉。
「認錯人?」顯然他對她的話完全不相信。「可以請你轉過來,讓我確認一下嗎?」
開玩笑!這怎麼可以?「對不起……我趕時間……」趕快跑吧!
才剛提起腳步,她的肩膀就被牢牢的握住。
「看著我!」他的聲音有些焦灼。
高念瑾拚命的搖頭。「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快放開我。」她破碎的嗓音從指間擠出,顯得含糊不清。
「看著我!」他仍然堅持,甚至伸手想拉開她搗住臉的雙手。
「不要!」她瘋狂的甩掉他的鉗制。「你走開!」
她不能看到他呀!七年來的思念那麼深,如果再看到他,即使只有一眼,她就再也不能像七年前的高念瑾那樣走得瀟灑了!
「聽你說這句話,我就能確定你是誰。」他歎口氣,蹲在她面前。「為什麼不讓我看你呢?你被毀容嗎?」
「沒有!」居然詛咒她?
「還是缺了鼻子,少了嘴?」
「不是!」真狠毒。
「也許警察局前帖著你的通緝佈告?」
「你亂講!」真是太過分了!他居然這樣戲弄她!兩隻手掌實在盛不住那麼多的委屈,高念瑾的淚水終於流出了她保護的面具。
她悲悲切切的哭了起來,把積了七年的心酸和痛苦來個大出清,哭盡了她想哭的一切。
她不敢抬頭,也許渡邊良二還在用他帶笑的眼睛看著她。她偷偷的張開了手指,發現眼前竟是一片空漾。她慌張的回頭,絕望的找尋著那個曾經出現、卻又已經消失的身影。他真的走了。
他竟然丟下她不管,自己跑得不見蹤影!如果這是她七年前的報應……那她已經不欠他什麼了。她吸了吸鼻子,心裡空空的。
回到了團員集合的地方,焦急的遊客們被她紅腫的眼睛嚇了一大跳。「高小姐,你怎麼了?哭成這個樣子。」
「剛才……剛才看到一隻小貓被車輾死了,覺得很可憐,所以就哭了。」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