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和岳父交手,他的蠻橫放縱比自己意料中的更甚。火爆驕恣的阿瑪、精明強勢的額娘,是怎麼教育出這樣一個柔弱平和的女兒?
也許正如她所說,她在家里長久的弱勢,造成她如今的個性。不知從何而來的憐憫,一分一毫的啃嚙掉他對她的厭惡。
『是誰?』感到房中氣氛的異樣,織月強睜依然朦朧的雙眼,啞聲問道。『是我。』坐在桌邊,靖毅自顧自的倒茶喝。『你繼續睡,我待會兒就走。』他來做什麼?搖搖頭,坐起了身子。『我阿瑪回去了?』『他明天會再來。』每天都來這麼一回的話,他得開始考慮提出到外地出差的要求了。唉!織月長歎一聲。『對不起。』『我不喜歡別人無緣無故向我道歉。』凝視著杯中的茶,靖毅的聲音再度冷得像隔夜的剩菜,毫無餘溫。
『我阿瑪他……他的脾氣很不好,還為了這種事和你吵,真是對不起。』好羞恥啊!堂堂的驃騎將軍,也曾是王爺之輩,竟為了家產而和初次見面的女婿狂吼亂罵,她這個女兒根本沒臉見人。
她真的不懂。皇上賜給她的是容王府的財產,有關驃騎將軍的薪水俸祿與打賞,他們兄妹倆可是一毛都沒動。照這情形看來,阿瑪仍是擁有相當的財富,為什麼要為了皇上已下旨賜給她的財產而翻臉無情?
銀錢再多不嫌少,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吧。
『沒有人不愛錢。』喝光杯中的茶水,靖毅放下杯子,若有所思。『你打算怎麼辦?』起因全在那筆錢,她要怎麼處理?
『我說了,我最多也只能還給阿瑪一半。』整了整衣衫上的皺折,織月坐到靖毅對面,雙眼直視桌面。『我如果全沒了,你們朔王府怎麼辦?』冷笑一聲。『那你不如直接還給你阿瑪,反正東西到了我阿瑪手上,沒過幾天一定會變成別人的了。』他從沒見過、也不想見到這麼一個沒有商業頭腦的人,偏偏自己家裡就有一個。
『可是……』織月欲言又止。她表面上是說不忍心看朔王府中落,心裡的確也是這麼想。可是就只有這個理由嗎?她很膽小,她也很容易害怕。她怕自己如果失去了這惟
一的優勢,那在朔王府裡恐怕會過著她無法想像的日子。她雖平和,但不豁達,她不想因為這樣而擔驚受怕。
『那是你的錢,我沒有干涉的餘地。』不管是哪一邊,他手中都不會拿到半毛錢,所以他也不想為此陪她一起傷腦筋。
聽著他淡漠的語氣,織月心中突然浮出一個問題。『我想問你一件事,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
『那我不想回答。』有這種寬容餘地的,一定不是什麼好問題。
『我都還沒說呢。』看他沒有發怒的神色,織月鼓起勇氣,問出心中的疑問:『你是不是很討厭我?』雖然大概知道,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想聽他說真心話,莫名其妙的在意她在他心裡的定位。
抬頭看問她,靖毅對她這個突來的問題感到訝異。『我還是不想回答。』在成親前問,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在成親當天問,他的答案是非常肯定的;而現在,那種怨恨與厭惡卻似乎開始慢慢被融化。連他自己都還搞不清楚,他有什麼立場、用什麼心態來回答她的問題?
對她的感覺似乎天天都在變。靖毅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
『我並不討厭你。』深吸一口氣,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讓她決定將一切和盤托出。『可是我有更喜歡的人。』臉上的線條愈見硬冷,靖毅盯著杯中碧綠的茶波蕩漾,等著她的下文。
『這就是我不願與你同房的原因。』哼!靖毅冷笑一聲。『即使已經嫁入我家門,你依然堅持為他守身?』多愚蠢、多可笑的想法!
織月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夫妻之間應該坦誠,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坦誠?你要求坦誠?你希望我們這種有名無實的夫妻之間要坦誠?』這女人果然夠蠢!靖毅心中的怒火瞬間高揚。『好,你想知道是吧?我討厭你,很討厭。這樣夠不夠坦誠?』『夠。』太坦誠了。雖然是她一時蠢笨提出的問題,雖然早就不期待能有多動聽的答案,可是他這麼坦白的說出口,她依然有些受傷。
很少討厭什麼人,所以希望不要有人討厭她。
笨笨呆呆的織月,依然沒發覺這回的心傷是她自作自受。
★★★
稍稍好轉的氣氛,在織月一個白癡問題之下,再度陷入冰點。
『少福晉,王爺找您去。』接到小廝的通知,靜兒急急忙忙的跑進房裡,把正在看書的織月嚇了一跳。
『我知道了。』合上書本起身,她悄悄歎了口氣。
又要轉上她最不喜歡、最不擅長的話題了……
上回幸好有靖毅替她擋著,不過這次她完全不抱希望。自從上次兩人再度交惡,她已經整整三天不見他的人影了。就算她特地坐在窗邊也看不到他,因為她等待的那扇窗子和他一樣,三天從未開啟。
他去哪兒了呢?邊走向大廳,織月一邊胡思亂想。他一直不現身,她要怎麼表達她欲建立良好關係的意見?
織月踏進大廳,就還見朔王爺和朔福晉正在喝茶聊天。
『阿瑪、額娘。』她嫁進來的這幾天,也不知是什麼陰錯陽差,她和阿瑪、額娘還沒有好好的坐下來聊過。通常都是這兩人忙得不見人形,而回府時,早眠的她又已經睡下了。
這回三人能聚在一起,還真是不簡單。
『啊!織月,你來啦?』端著笑臉,朔福晉笑瞇瞇的朝她招手。『來來來!快來這兒坐。』『謝謝額娘。請問找織月來有什麼事嗎?』雖然心裡早有了底,但她依然明知故問。有什麼事呢?兩人對看一眼。
『這……織月,我想跟你談談府裡投資的事兒。』朔王爺說得還真委婉。『這些生意上的事,我想還是交給靖毅比較好。』朔福晉有些慌張地接著說:『是啊是啊!這種事還是交給男人去做比較妥當。』喝了口茶,朔福晉開始找尋著適當的字眼。『只是,最近府裡的調度不太方便,我們在想,是不是可以請你挪用些嫁妝來應應急?』呵!織月笑了笑。『婆婆太客氣了。嫁妝本來就是要用來幫助夫家立業的,何須如此客氣?』聽她這麼說,兩位老人家笑得臉上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