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有什麼用處!」倫兒大叫著,脹紅了臉,「父親就是為了禮義丟了命!
我只知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在那個戰鬼手裡,我要活下去!「說著他轉身就跑,原本睡著的四人立刻叫著追出過去,只有費文哭著跪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蝶羽眼角瞥過這一幕,回眸看看瀲灩。後者同樣醒了,秀眉輕顰,她幽幽歎了一口氣。
結局,一行人依然還是往東走。將倫兒追回來的四人以不同的方式勸服了他,不能毀約的理由很簡單;他們現在已經惹惱了暝國的皇太子,如果再惹惱了掌握經濟力量的大商人,他們日後的處境就只剩「等死」兩字。而且……向東岸行進過程未免太過順利——崗哨不多、盤查也不嚴。有經驗的人當然知道這是請君入甕;但這也同時證明了其它的路線上一定佈滿了眼線和追兵,他們是別無選擇。而今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雲身上,只有他有可能安全地送他們出海,一旦出海,暝國不足為懼,而皇子妃交還她的舅父,對他們而言也少了一大負擔。
瀲灩的肚子在旅程中愈來愈大,旅途對她而言愈來愈艱難。逃亡途中不可能有充實的時間休息,也不可能有營養的食物可供進食。她愈來愈虛弱,蝶羽都要開始懷疑她會不會死在路上。但是她依然堅強地以微笑承受一切,意志力之強韌即使連蝶羽這般出生入死五年以上的戰士都為這動容。
她發現自己無法不去關心瀲灩。
怎麼會這樣呢?她自問,只有苦笑。也許是因為自己不能生育,也許是因為她發現瀲灩的確是個值得雪契去愛的女子……也許……也許她只是單純地喜歡上瀲灩。當初在珍珠海接瀲灩上船時所感受到的一切再度流回她心裡,她的確喜歡瀲灩。她希望瀲灩平安無事。
* * *
一個月後,他們終於到達約定的地點。為了避人耳目,因此選在深夜;遠離人煙喧嘩的地區,是個安靜無人的礁巖海巖。馬車無法行走,蝶羽放走馬匹燒了馬車,扶著行動不便的瀲灩,在迪薩六人的包圍下慢慢走向海濱。瀲灩到現在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被交給什麼人,強烈的倦怠與護子的決心交織,憔悴瘦弱的面容上依舊有著一又清醒明亮的眼睛。聽到海潮聲,嗅到海風;她還是笑了……無論情況如何凶險,總是在海神的身邊啊……我們要活下去。她在心底對著孩子低語;我們會活下去。
費文展開雲當時交給他的地圖,依圖到懸崖底下的海蝕洞。帶著瀲灩慢慢地走進潮濕陰暗的洞穴,洞內還有小洞,道路交錯縱橫宛如迷宮。循圖指示,經過一段轉折,終於看見火光搖曳。轉出小徑原來別有洞天,一個相當寬大的洞穴出現在他們眼前。裡面有著看來是經過人工的鑿築的平台,雲單獨一人站在一艘可容納十人左右的小船邊,船上明顯地已準備好乾糧及清水、衣物等等。他身後的淺灣連接大海,他們只要跳上船,就能離開暝國回到迪薩……
連日的奔波疲勞、身為人質又要擔心腹中胎兒的心理壓力……瀲灩一眼乍見舅父還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雲……雲舅舅?」
「瀲灩!」雲早就舉著火把向他們奔了過來,推開旁人一把將瀲灩摟時懷裡,「啊……我的天啊,你怎麼……怎麼變得這樣……」他端祥著處甥女,又心疼又生氣,轉向費文,「你當初答應了會好好照顧她,現在怎麼……」
「逃亡途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費文低頭:「不過總算是平安交到你的手上,我們的協議也達成了。」
「這叫平安?」雲本想再追究下去,但看著瀲灩像是連站都站不穩了,頓時不耐地揮手:「船交給你們了,要去哪就去哪吧。」
瀲灩被雲摟進懷裡,蝶羽頓時被排開一旁。站在離入口小徑最近的地方,她冷眼看著費文走過去檢查小船;確定沒問題之後,他對著其餘的人點點頭。倫兒當先走了過去,走幾步又回頭看著瀲灩,一臉不捨,瀲灩對他笑笑:「保重。」
「嗯,我……」
話還沒說完,蝶羽突然輕輕叫了一聲:「噓……外面有人聲。」
* * *
「你抓我幹什麼啦!」衛廷幾乎要跳腳,「你沒看見他們把瀲灩帶進去了嗎!再不快一點,要是讓他們逃了怎麼辦!」
雪契一臉無奈地硬將衛廷拖開,丟到後方去,「把他綁起來,嘴塞住。」
擎柯抓住了衛廷,聽見命令隨即動手,「抱歉,衛廷殿下。不過戰場上只有軍令。」
「雪契你有沒有搞錯啊,我……嗚唔……」後面的聲音被布條塞進嘴裡,衛廷只有悶叫著不斷抗議;雪契無視於他發出的躁音,銳利的視線緊盯著潛近洞穴的下屬,當對方一揚手,他同時示意擎柯發出訊號,崖上待命的兵士立即將事先準備好的大石推落……
蝶羽的話讓眾人頓時緊張起來,屏氣靜聽,卻聽不到什麼,雖是如此,他們依然急急地就要跳上船。外面穴口卻猛地落下一堆大石將海路的出口完全堵住,眾人呆愕,費文急急回身怒斥:「雲先生!難道你……」
「我不知道這件事!」雲馬上反駁,但是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瞭解此刻說什麼都沒用。他轉身往外走,「我替你們去看看情況吧。」
「皇子妃必須留下來。」
「你說什麼?!」
「我們不能冒險。」費文舉劍衝上前去想將瀲灩搶過來,蝶羽同時仗劍欺上架住他的劍勢,「雲,帶著瀲灩快走!外面大概是雪契,你出去就安全了!」
聽見這句話的倫兒全身懼顫,慢慢地蹲下縮起身子,目光呆滯,「他……他來了……他來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