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圖本來就比較容易瞭解。我查一下日曆,看哪一天可以給你。」
她探手到大包包裡尋找。她有六個類似的背包,顏色都不一樣,好讓她做各種搭配。它們同時是公事包,也是皮包。她今天挑選的是淺淺的黃綠色,因為她喜歡這顏色跟身上深紫色的褲裝對比出來的感覺。
包包很深,她推開相機、素描本、捲尺、裝著各色鉛筆和馬克筆的透明塑膠筆盒、樣布本,以及掛著一個骨董門鈕和她的公寓鑰匙的鑰匙圈。記事本偏偏就在最底下,她終於把它挖了出來。
「我會寫下一些想法,」她輕快地說。「週末應該就會有初步的草圖給你看。星期五在我的辦公室,好不好?」
「星期五?」大衛顯然頗為失望。「還要一個星期?不能早一點嗎?自從我太太離開,這個屋子變得好讓人沮喪。」
那是一定的,她想。
「我瞭解。」她盡量裝出一些同情。以她頸後的寒毛直豎和全身的雞皮疙瘩,這並不容易。
「我已經盡力保持風度,可是這場離婚花了我不少錢,律師的費用還不知道要給多少呢。」
所有證據都顯示馬大衛離婚後經濟狀況甚佳,例如這棟他要花大錢請喬依重新裝潢的房子,還有需要很高的會員費才能加入的俱樂部卡。不過,喬依不會笨到去提醒他。
她很快就學會小心伺候那些剛離婚的人,因為他們正是喬依這種室內設計師最好的客戶。剛從破碎婚姻中出來的人,常常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裝潢那令他們觸景傷情的房子,這也被當成是一種擺脫分手之負面情緒、重新邁向新生活的治療。
她翻著地址簿,假裝研究上面的日程表,然後很有決心地猛然合上。「我很抱歉,但是星期五真的是我僅有的時間。下午兩點,可以嗎?」
「看來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大衛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他一向要什麼都能隨心所欲。「就星期五吧!我不是故意這麼沒有耐心,只是很想讓整個計劃趕快進行。」
「這是一定的。任何人一決定要重新裝潢私人的居住空間,都很自然的想要加快腳步。」她一副專家的口吻,流利而專業的解釋。「然而重新裝潢整個家是很重要的工作,倉促決定,以後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是啊!我也是吃了大虧才學到教訓。」他再看那臥室一眼。「我急得自己重漆了這個房間後,才發現我需要專家的協助。刷一道白漆鑄成不了什麼大錯,可是怎麼看都不對。我想要它有明亮和空氣流暢的感覺,可是它──」他聳聳肩,讓未完成的話以一種「誰知道」的表情帶過。
可是它卻偏偏有一種驗屍房的氛圍,和屍體防腐間的味道,喬依替主人做出結論。在屋外那藍寶石似的泳池上跳躍的陽光,一點也無法使這個房間有所改善。讓人不快的感覺,部分來自白色的漆,但是她很清楚,真正的問題是發生在房間裡的事。有些東西是白色油漆也掩蓋不了的。
她知道這位理想客戶並未感受到困在四面牆壁之間的情緒。她一直遺憾,從未碰到能像她這樣地感受那些東西──好像它們是一種純粹而生猛的能量──的人。不過,她看過很多例子,知道許多人能以更深的、近似靈異的層次,對某些房間的特殊氣氛,產生微妙而不自覺的反應。
她也是碰得頭破血流,才學到最好把這種內在知識隱藏起來。
「你選的白色太過刺眼和明亮。」她再退後一步,更遠離那房間一些。「我知道大家都以為白色很簡單,其實它很難弄,因為它會反射太多的光,尤其在這種沙漠地帶。而且,在我們加上其他的裝飾時,也會造成很冷的陰影。最後它會變成最不容易協調的顏色,無法為人帶來心靈的平靜。漆完這裡,你沒有再繼續弄其他房間,是對的。」
「我那時就知道這不是正確的方向,」大衛做個手勢請她先走。「喬依,我得告訴你,我決定需要專家的時候,並不像你這樣相信所謂的風水。」
「很多人在體驗到結果之前,也都不信。」
「我知道這是一種趨勢什麼的。俱樂部裡面的女士們都很信,魏海倫介紹你的時候,簡直把你如何在她離婚之後,藉由改造她的家而改造了她的故事,說得像神話一般。她說,因為那些不好的回憶,她本來打算把房子賣掉,還說是你改變了整個的氣氛和磁場。」
「魏家是個很有趣的案例。」快到前門了,再過幾分種就可以出去。「海倫讓我全權處理。」
「她也建議我這樣做。幾個月以前,就在珍妮離開後,我會認為藉由傢俱的安排來調整正面和負面的能量,根本是無稽之談。可是,我獨自在一切都跟以前一樣的這裡住得越久,就越感覺到你的設計理論或許有些道理。」
「我並未特別奉行風水理論的某一派,」她突然發現自己說話太快。保持正常,你能應付的。「我運用好幾種不同理論的元素,再跟一些古典的設計原則組合、整理起來的,例如瓦圖理論。」
「那是什麼?」
「一個古老的印度科學家,他奠定了建築和設計的一些原則。我也從現代理論中,吸取跟和諧與比例有關的有用元素來搭配。我的風格其實是一種綜合學派。」
其實,一切只是我認為舒服、自然的想法而已。可是,她知道客戶不愛聽真話。
她很快走到屋子的前方,急於呼吸新鮮空氣。臥室的經驗使她的知覺敏銳起來之後,她便開始感受到整個屋子的牆壁都散發著黑暗而混亂的情緒。她必須盡快離開這裡。
她終於抵達赤陶土色的門廳。緊跟在她身後的大衛替她推開前門,終於逃入十一月早晨溫暖的陽光中。
「你確定可以自己開車回辦公室?」大衛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