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他還是在乎她的。或者,這又是一種蓄意的誘惑。她決定說句俏皮話,尼克想必會聳聳肩,假裝沒注意到她的遲到。不幸的是,她能想到的最俏皮的話只是一聲:「嗨!」
尼克轉過身子,仍舊蹲著,手上抓了一根螺旋鉗,一雙深不可測的灰色眸子冷冷地看著她。「你遲到了。」他說。
羅蘭沒想到會是這個場面,她一邊過去,勉強笑著,「你以為我不來了嗎?」她故做天真的看著他。
他的眉毛冷冷地揚了一揚。「你不是要我這麼想嗎?」
這不是問話,而是冷酷的指控。羅蘭的第一個直覺就是否認,然而她只點點頭。「是的。」她溫柔地承認,望著他寒冷的眼神逐漸轉暖,變得興味盎然。「你失望嗎?」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因為她知道尼克報復的話可不會客氣。
「非常失望。」他安靜地承認。
羅蘭覺得一股熱流暖暖流滿全身,望著尼克會催眠的眼睛緩緩向她靠近。
「羅蘭?」
她嚥了一口口水。「什麼事?」
「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先吃東西?」她啞然低語。「然後呢?」
「然後我們上船去釣魚呀!」他困惑地看著她。
「噢,上船!」她長長吐出一口氣,笑了起來。「謝謝。我的確想先吃點東西,我也喜歡船。」
天氣非常好,亮麗的藍天上浮著幾朵白雲,海風拂過,無聲無息地推著船在水上漂流。他們出海已經兩個小時了,羅蘭仰頭看著一隻海鷗略過船頭,然後望著掌舵的尼克微微一笑。再舉頭看向藍天,全身沐浴在溫暖的金色陽光中,也沉浸在尼克欣賞的眼光中。
「我們在這兒拋錨,曬曬太陽,順便釣魚,你覺得如何?」尼克說。
「好呀!」羅蘭看著他翻身站起來,動手收帆。
「我們應該能釣到一些巴司魚和藍花當晚餐。」他準備好釣竿後說。「這一帶有很大的鮭魚,可是我們必須拖釣才行。」
羅蘭曾陪父親在小河邊釣過魚,但是對船釣卻一竅不通。現在她很有興趣學學這一方面的事。如果她愛的人喜歡駕船出去釣魚,她也準備去喜歡它。
「我釣到一隻了。」半個小時後,尼克看到他的釣竿劇烈晃動,開始大叫。
羅蘭拋下她的釣竿,衝到他身邊去,忍不住脫口指示:「吊鉤放穩,吊竿抬高,別讓線鬆了。它跑掉了,松一點。」
「老天,你可真專制呀!」他笑道,她這才想到他可是釣魚專家,只好傷心地歎口氣,站到一旁去。幾分鐘後,他的身子往後,高高舉起一尾艫魚,然後把它放進網子裡,拿到羅蘭面前,像個渴望讚美的驕傲小男孩。「怎麼樣?」
一眼看見那張飽經世故的臉上竟有如許稚氣的神氣,羅蘭心底一點愛苗立刻蓬蓬勃勃地開滿花朵。你真了不起,她想。「它真了不起。」她說。
就在不經意的那一刻,羅蘭心裡已經下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決定。尼克已贏得她的心,今晚他也將擁有她。
回航時,天色逐漸轉暗,有點冷了。尼克仍坐在舵手位置上,凝視浴在夕陽餘暉中的羅蘭。她雙手抱膝坐著,滿心在想如何與他共度今宵,可是另一方面又有點煩惱,因為她對眼前摯愛的男人似乎一點也不瞭解。
「你在想什麼?」尼克安靜地問道。
「我在想我一點都不瞭解你。」
「你想知道什麼?」
這正是羅蘭最想聽到的話頭。「好吧。從頭開始,先說你怎會認識崔西和貝貝那班人的?」
尼克先是不回答,從口袋了掏出一根煙,放進嘴裡,然後點了一根火柴。「崔西和我從小一塊兒長大。」他說,點上煙,「我們就住在東尼現在的餐廳附近。」
羅蘭嚇了一跳。東尼餐廳所在是翻修過的市區,可是十幾二十年前,當尼克他們還小時,那一帶不可能像現在這麼繁榮。
尼克望著她臉上表情的變化,顯然猜到了她的心思。「崔西之所以嫁給年紀大她兩倍的喬治,主要便是為了要逃離她生長的地方。」
滿滿地,羅蘭接近她最感興趣而尼克卻一再逃避的話題。「尼克,你說你四歲喪父,是祖父一手帶大的。那你母親怎麼了?」
「沒怎樣。我父親的葬禮結束後,她就搬回娘家了。」
就是他聲音裡那種完全的漠然令羅蘭感到心驚。她銳利地研究那張英俊的臉不動聲色,像張面無表情的面具一般。太無動於衷了,她心想。她無意刺探別人的隱私,可是她已經愛上這個謎樣的男人,她急切地想瞭解他。她終於遲疑地問道:「你媽媽為什麼不帶你走?」
尼克聲調中的冷峭在警告。他不喜歡他們談話的方向,不過他還是回答:「我媽媽是葛羅區的富家千金,有一天我爸爸到他們家去修理電線,六個星期後,她就甩掉她那個無趣、可是有錢的未婚夫,嫁給我那一身傲骨卻身無分文的父親。結果她立刻就後悔了。因為我父親堅持她必須過他所能供給的日子,而她最痛恨這一點。即使後來他的生意略有起色,她仍是輕視他的生活,也輕視他。」
「她為什麼不離去呢?」
「聽我爺爺說,」尼克地回答。「在某些方面她實在無法抗拒我父親的吸引力。」
「你像爸爸嗎?」羅蘭急切地問。
「據說簡直一模一樣。怎麼了?」
「沒事。」羅蘭說,心裡卻覺得哀傷。她完全瞭解尼克的父親對他媽媽而言是一種多麼大的吸引力。「請繼續說吧。」
「沒什麼好說的了。我父親的葬禮過後,她就宣佈再也不要過這種淒慘的日子,便搬回娘家去。顯然我也是她不想要的一部分,因為她把我留給我爺爺。三個月後,她嫁給原來那個未婚夫,一年之後又生了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