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針線?」洛伊突然覺得自己派人嚴密看守她們真是太過分了一點。萊尼說得對,珍妮只是一個弱女子而已,年輕、莽撞、頑固、有勇無謀的小女子。他過去高估了她,只因為其他俘虜都不曾像她一樣踹他一腳。「你們以為這是哪裡?皇后的內宮?我們沒有那種——」他想不出那些宮廷女人每天花好幾小時用的工具叫什麼。
「繡花繃子?」珍妮問道。
他厭惡地瞥她一眼,「沒有繡花繃子。」
「也許有一小塊被面?」她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強忍住笑意。
「沒有!」
「一定有什麼東西能讓我們縫縫的,」見他轉身要走,珍妮趕忙又說道:「如果整天沒事可做,我們會發瘋的。我們隨便縫什麼都沒關係,我們一定有需要用針線縫的東西——」他猛然轉回身子,表情又驚又喜又疑。「你們志願幫我們補衣服?」
聽見他的話,莉娜驚異萬分,珍妮也在旁盡量模仿她的表情。「我沒說要補衣服……」
「我們需要補的衣服夠一百個女工忙上一整年,」洛伊斷然說道。
他決定讓她們付膳宿費,而幫他們補衣服正是好方法。他轉身對守衛說:「交代下去吧!」
莉娜呆住了,她沒想到自己的建議到頭來竟演變成幫敵人的忙。珍妮盡量裝出吃驚的樣子,但是等那四個人一走出去,她就忍不住興奮地抱住妹妹。「我們剛剛克服了逃亡的兩個障礙,」她說道。「我們的手可以鬆綁,而且也可以改裝了,莉娜。」
「改裝?」莉娜先是不解,但隨即恍然大悟,也笑著回抱她姊姊,「男人的衣服,」她輕聲笑著。「而且是他自己給我們的。」
不到一個小時之內,她們的帳篷裡已經堆了兩座小山般的衣服,還有一堆破軍毯。
一堆衣服是洛伊和泰凡的,另一堆是其他人的。珍妮見到其中也有尺寸較小的,不禁更為寬心。
珍妮和莉娜一直工作到很晚,眼睛在燭光下看太久都發酸了。她們已經挑出兩套自己可以穿的衣服,補好以後藏了起來。現在則開始加緊縫補洛伊的衣服。「你想現在大概幾點了?」珍妮問著,一面把他襯衫的袖口整個縫封起來。她旁邊已經有好幾件動過手腳的衣服,包括幾雙在膝蓋部位縫緊了的長襪,讓他穿了一半就不能再穿下去。
「大概十點吧!」莉娜說道。她微笑著舉起洛伊的一件襯衫,背後繡上了一個黑色的骷髏頭。「你說得對,他穿的時候一定不會注意到。」
珍妮笑了起來。
莉娜突然若有所思地說:「我一直在想費艾利,」珍妮聽她講下去。
當莉娜不害怕的時候,其實是很聰明的。「我想你也不一定會嫁給他。」
「你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父親一定會告訴詹姆士王——甚至教皇——說我們被他們從修道院擄走了,這一定會使詹姆士王生氣而派軍到梅家堡來。修道院是不可侵犯的地方,我們應該是受到保護的。因此如果詹姆士王來援助我們,我們就不需要費家人幫忙了,對不對?」
珍妮眼裡閃過一絲光采,但很快就消逝了。「我想我們並非真的在修道院裡被擄的。」
「父親不知道,所以一定會以為我們是在修道院裡。我想其他人也不知道的。」
洛伊站在帳篷外困惑地蹙起眉頭,望著營區邊緣那兩個女人質所住的小帳篷。尤斯剛剛才把萊尼換下,繼續擔任看守的工作。
由帳篷縫隙間透出的燭光看來,那兩個女人還沒有睡覺。此刻在這寧靜的月色中,洛伊自己不得不承認,今天他和尤斯一起去她們的帳篷裡部分原因是出於好奇。他一聽說珍妮的臉是乾淨的,就忍不住想看個究竟。而現在,他又發覺自己很想知道她的頭髮是什麼顏色。由她的眉毛判斷,她的頭髮應該是赭色或棕色,而她妹妹應該是金髮。但是梅莉娜並不使他感興趣。
他的興趣在珍妮。
她就像一幅拼圖,他必須一次一塊地慢慢拼出來,才能看清整個的她,而每拼出一塊都會讓他更驚訝。
她顯然聽說過有關他殘暴的種種傳言,卻不像一般人那麼怕他,這是她的第一塊拼圖板——她的勇氣與無畏。
然後就是她的眼睛——大而迷人的眼睛,那湛藍色的眸子令他想到藍絲絨。令人驚異的眼睛,在長睫毛下坦率而表情豐富的眼睛。她的眼睛使他想看見她的臉,而今天他終於看到了,也全然無法相信謠傳竟然會說她很醜。
她不能用「美」字來形容,「漂亮」也不適合。今天她看著他的時候,他的反應是驚為天人。那輪廓美好的顴骨和小巧的鼻子、光滑嫩紅的皮膚、倔強的下巴。還有,當她微笑的時候,他敢發誓他看到了兩個小酒渦。
綜合起來,那是一張誘惑而迷人的臉龐,絕對迷人。然後,他又想起她那柔軟大方的嘴唇。
他好不容易把思緒由她的紅唇拉回現實之中,抬頭望著尤斯,露出詢問的神色。尤斯轉頭看著帳篷,比劃出一個縫針線的手勢。
那兩個女孩在縫衣服。洛伊實在很難理解這個情形,這麼晚了還在縫。據他所知有錢人家的女人都只為家人縫製某些特殊場合或特別用途穿的衣服,至於縫補工作則留給僕人去做。他以為她們會在無聊的時候做做針線打發時間,但是絕不會做到這麼晚。
梅家的女孩竟然這麼勤勞,他不太相信。她竟然好心地願意為俘虜她們的人縫補衣服,真大方。
簡直不大可能。
尤其是那個梅珍妮,她早已領教過她的敵意,這更是不可能的。
洛伊穿過營區,朝她們的帳篷走過去,就在快走到時,他的腦際突然出現了問題的答案。他暗咒一聲加快了腳步。她們一定是在破壞那些衣服,他生氣地想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