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幢雅致的頂樓公寓上,高大黝黑的葛瑞蒙靜靜地站在窗邊,望著窗外聖路易的天際,任命地一把扯松領帶,舉起盛滿威士忌的酒杯喝一口。
在他身後,一名金髮男子快步走進昏暗的客廳。「怎樣,瑞蒙,他們怎麼決定?」他急切地問。
「還不是一般銀行家會做的決定。」瑞蒙沒有轉身,諷刺的說。「他們要親自把關。」
「那些混球!」洛傑脫口而出,一手氣結地插入頭頂的金髮,轉身堅定地走向滿是水晶酒瓶的吧檯。「你賺錢時,他們都站在你這邊。」他一邊為自己倒一杯波旁酒,一面憤憤不平地說道。
「他們並沒有改變。」瑞蒙陰沉地說道。「如果鈔票還是大把大把的賺進,他們依然會支持我。」
洛傑扭開燈,怒視屋內路易十六時代的豪華傢俱,好像它們的存在惹惱了他似的。
「我還以為你一跟他們解釋你父親去世前的心智狀況,那些銀行家就會支持你。他們怎能把他的錯誤和無能歸咎於你?」
瑞蒙轉過身,肩倚著窗。有好一會兒他只是盯著杯中殘餘的威士忌,接著便一口喝乾。「他們怪我沒有阻止他犯下致命的錯誤,沒有及時認清他神志不清的事實。」
「沒有認清——」洛傑義憤填膺地重複。「對一個一直表現的猶如全能的上帝——而且最後還真的相信自己的確是上帝的人,你要怎麼去認清他?更何況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拿他怎麼辦?股票是在他的名下,不是你的。他手中握有的股票足以操控公司,你根本無從施展。」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六英尺三英吋高的瑞蒙聳聳肩回答。
「聽我說,」洛傑試探地問。「之前我沒提是因為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強,但現在……你知道我並不窮,看你需要多少,也許我可以幫上一點忙。」
瑞蒙雕刻般的嘴和驕傲的黑眼頭一次閃過一絲幽默,使他那張最近彷彿混合了冷酷無情的決心和古西班牙貴族氣息的銅像般的臉柔和了不少。「五千萬可以幫一點忙,七千五百萬則更好。」
「五千萬?」洛傑一臉茫然地望著自念哈佛大學便認識的好友瑞蒙說道。「五千萬只能幫一點忙?」
「沒錯。」瑞蒙猛然將酒杯放在身旁的大理石桌上,轉身朝客房走去。從一個星期前來到聖路易起,他便一直住在這裡。
「瑞猛,」洛傑急忙說道。「走前你應該去找甘錫德。只要他願意,一定籌的出那筆錢,而且他欠你一筆債。」
瑞蒙猛然回過頭,貴族般的臉上滿是鄙夷。「如果錫德願意幫忙,早就跟我聯絡了。他知道我來這裡,而且知道我有困難。」
「也許他還不知道,你並沒有讓公司營運走下坡的事實宣揚開來。」
「他知道,他是拒絕延長我們貸款期限那家銀行的董事之一。」
「但是——」
「別再說了!如果錫德願意幫忙,他早就跟我聯絡了。他不動聲色便表明了他的態度,我也不願求他。十天後我將召集公司監察人及律師開會,宣佈破產。」瑞蒙說完轉身快步離去,誇大的步伐表明了他的憤怒。
他回來時已改穿牛仔褲,濃密的黑髮濕濕的,顯然剛衝過澡。洛傑轉身靜靜看他把白襯衫袖口挽起來。「瑞蒙,」他半懇求半堅持的說。「再待一個星期,也許錫德會跟你聯絡,如果你再給他一點時間。我想他不知道你在這裡,說不定他根本不在城裡。」
「他在城裡,而且兩天後我將依原定計劃飛往波多黎各。」
洛傑長歎一聲。「你要去波多黎各做什麼?」
「首先要處理公司的破產事宜,然後做祖父及曾祖父曾經作的——務農。」瑞蒙簡短的回答。
「你瘋了!」洛傑叫道。「那一小塊地,還有那間我們兩人帶那兩個女孩去的破屋?」
「那一小塊地,還有我出生的小屋,」瑞蒙保持尊嚴地打斷他。「是我僅剩的財產。」
「你在聖胡安的房子、西班牙的別墅,還有地中海小島呢?賣掉其中之一就夠你吃穿一輩子了。」
「都沒有了。我拿它們抵押幫公司籌錢,現在沒有錢可以贖回,貪得無厭的銀行年底前便會拍賣掉這一切。」
「混賬!」洛傑無助地說道。「如果你父親還沒死,我也會用我的雙手親自掐死他。」
「股東們會比你早一步。」瑞蒙嘲諷地笑笑。
「你怎麼有辦法表現的好像絲毫不在乎似的?」
「我已經接受失敗。」瑞蒙平靜地說。「能做的我都做了,我不介意和那些已經為我的家族工作了好幾百年的人們一起種田。」
洛傑轉身掩飾自己的同情,他知道瑞蒙不會接受而且會因此恨他。「有什麼我幫的上忙的嗎?」他說。
「有。」
「說出來。」洛傑滿懷希望地說。「我一定辦到。」
「車借我,好嗎?我想開車出去散散心。」
聽到是這麼小的要求,洛傑作了個鬼臉,伸手到口袋裡把鑰匙拿出來丟給他。「車子的油路有點問題,空氣濾清器常常塞住,但這裡的賓士代理商得再過一個星期才有辦法幫我換。以你最近的霉運,今晚它說不定會在路上拋錨。」
瑞蒙聳聳肩,面無表情。「如果車子開不動,我就走路,運動可以有助我適應農莊生涯。」
「你知道你不用回去種那塊地的,你在國際商圈有名的很。」
瑞蒙下巴的肌肉一陣抽搐,顯然在控制自己的憤怒。「在國際商圈裡,我犯了一個任何人都不會原諒也不會忘記的罪——失敗,而且是眾所周知的大失敗。你要我在這種情況下去向朋友乞求安插一個職位嗎?或者我明天到你的工廠去應徵自動裝配線上的操作員?」
「不!當然不是。但你可以想出辦法的。我曾經看到你在短短數年內建立經濟王國,你既然有辦法建立它,就應該有辦法為你自己留下一些什麼。我知道你並不在乎,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