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艾雅開始畫畫。每天晚上,他們會把馬車停在田野,然後車伕會按照艾雅的指示生火煮晚餐。
白天時,萊斯和湯姆會買東西給艾雅吃。每當經過村落時,他們其中一人就會到當地的麵包店或是零食鋪--或甚至賣烈酒的商店--去看看是否有艾雅從未吃過或喝過的東西。剛開始,他們每樣東西都會買兩份:一份給艾雅,另一份給芙嵐;畢竟,她是繼承人。但芙嵐瞪著他們,彷彿他們是白癡。「我要怎麼吃那東西?」芙嵐惱怒地問道。「那會使我的手黏答答的!」
過了第二天早上後,他們就不再買芙嵐的份,但是他們很喜歡買給艾雅吃。到了傍晚,艾雅將一天內所發生的事情畫下來以答謝他們。有一張圖是萊斯伸手拿麵包,而麵包師妻子的湯匙快要掉到他的手上;有一張是湯姆困惑地看著一個木製玩具,絞盡腦汁地研究著要怎麼玩,他的旁邊有個小女孩不耐煩地抬頭看著他;有一張是陶德面露微笑地駕著馬車--當然,只畫他臉部沒有疤痕的那一面;還有一張是洛傑睡覺打呼,一隻蒼蠅在他的嘴唇上方盤旋。
「那傑明呢?」湯姆輕聲問道,對她的畫感到驚歎。
艾雅瞄了站在數尺外的傑明一眼,拿起筆迅速作畫,幾分鐘後她把圖拿給眾人看,她畫了芙嵐美麗的臉,但她的身體是一袋袋的黃金。傑明用垂涎的表情望著芙嵐,親吻她露出袋子外面的手指,他放在背後的手握有一張結婚證書。
沒有人想笑,他們都知道那是一張諷刺畫,但是洛傑覺得它很滑稽,當他笑得人仰馬翻時,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
傑明走過來,看看大家在笑什麼。
艾雅笑著將圖遞給他。「原來那就是你對我的看法。」傑明說道,把圖還給艾雅,然後走開。
現在,艾雅獨坐在山脊,享受著她的自由。她伸開雙臂,頭往後仰,用力地吸一口沁涼的空氣。這裡的空氣和父親房子裡的空氣是多麼的不同啊!」
把握這一天,艾雅思索著,自由的日子已經過了三天,除了吃遍半個英格蘭,她似乎沒做什麼事。她伸開雙臂,希望自己能飛。「對,」她大聲說道。「我想飛,我想……」是呀,她最想要什麼?
「我想證明我比金錢更有價值!」艾雅對著風大喊。從小她就一直被提醒是梅家的繼承人,尤其芙嵐從不錯失任何機會。「如果他喜歡你,我保證那是因為你的錢。」芙嵐說了上百遍。「他是因為你的錢才會對你那麼好!」一次又一次,永遠是她父親的錢!
「難道我比不上父親的黃金嗎?」艾雅問道。「為什麼大家都只想要我的黃金?為什麼--」
陶德的口哨聲使艾雅停了下來,她慢慢地下山,朝馬車走去。
「她到山上去做什麼?」傑明問陶德,他的聲音顯示了他的惱怒,「她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一分鐘前我恨死她,一分鐘後我--」
「卻對她感到好奇。」陶德替他把話說完,傑明勉強地點個頭表示同意。「艾雅的生活與外界隔絕,她不知道這世界是什麼樣子。對她而言,每件事都很新鮮。」
「是呀,她表現得很明顯,而且把我的手下耍得團團轉。」
陶德搖頭。「你會發現艾雅……呃,其實是一個滿有用的人。」
「是呀,她幫忙紮營。」
陶德笑笑。「你會發現艾雅能做的不只那些,她對管錢很有一套。」
傑明嗤之以鼻。「只有笨蛋才會讓那個沒腦袋的潑婦碰他的錢。」
「那是遺傳。」
「你說什麼?」
陶德清清喉嚨。「我說只有時間能證明一切。」
傑明蹙著眉走開,但陶德的話仍影響了他。很不幸地,他的確對艾雅感到好奇;她和一般人很不一樣。首先,她似乎對階級毫無概念。她和梅家的關係會很自然地給她一些權利,但艾雅好像不懂這一點。芙嵐就像一齣戲的女主角,完全瞭解她的地位,但是艾雅卻只忙著做需要做的事,不論是去溪流裡洗碗盤或是幫芙嵐找戒指。
艾雅的樂意幫忙,使得每個人的生活都輕鬆很多。第一天紮營時,他發現三個僕人沉默而且很有效率地做他們分內的事。在他的經驗裡,新來的僕人通常會不知所措,除非有人告訴他們該做什麼事。一經詢問,傑明才發現艾雅早在紮營之前就給了他們清楚的指示。
剛開始,傑明怨恨她的「好管閒事」,他發誓絕不會讓艾雅控制他,就像她控制可憐的芙嵐。但是當他發現燉免肉的湯因為添加野生的麝香草(那是艾雅在中途休息時採集的)而變得更加美味,而且晚餐總是有新鮮的麵包可吃時,他忘了「控制」一事。
最奇怪的是她把芙嵐照顧得無微不至。傑明原本擔心艾雅會在半夜爬進芙嵐的馬車傷害她,結果正好相反,艾雅指導芙嵐的女慵如何服恃芙嵐。若非她總是對芙嵐語帶諷刺,傑明會認為她是絕佳的侍女。
總之,三天下來,傑明很難斷定艾雅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而「去問艾雅」已經成為營地裡最常聽到的話。她似乎知道馬車裡的每件東西擺在哪裡,知道萊斯喜歡吃紅肉而湯姆喜歡白肉。買麵包時,她堅持買葛縷於麵包給芙嵐。還有陶德!恐怕連王子都沒有得到如此多的照顧。
艾雅唯一忽略的人就是傑明。她會指示車伕替萊斯和湯姆搭好帳篷,而傑明卻--每天晚上--都得親自搭帳篷。每天早上艾雅會刷每個人的衣服,唯獨傑明的衣服還留有前一天的灰塵。艾雅為每個人畫像,甚至包括芙嵐,但她就是不理傑明。
可是,偏偏愈是這樣,傑明愈無法不去注意艾雅。雖然很不理性,但他還是很注意艾雅為別人所做的每件事,並且怨恨艾雅不為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