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確像個天使,凱恩甚至捨不得眨眼,她只用目光便俘虜了他。凱恩從來沒看過這麼美的綠,像春天月光下一大片草原的綠。
她凝視著凱思,凱恩也凝視著她,害怕自己一閉眼,她就會消失在夜色中。
他們彼此端詳了幾分鐘,然後她突然向他走過來,黑色的兜帽落到肩上,露出她火紅色、茂密豐美的頭髮,令凱恩屏住氣息,胸口發緊。
凱恩特別注意到她的衣服。她的披肩質料非常好,但是卻被撕破了,好像是被人用刀子割破的。他又注意到她的右邊臉頰上有輕微的瘀血,飽滿的下唇上也有傷口,額頭上甚至被泥土弄髒了。
她如果是天使,那這間亂七八糟的酒店就像地獄一樣,凱恩心想。而且她雖然像剛被魔王打敗,仍然十分迷人,令他的心騷動和不安,他緊張起來,等她開口。
她走到桌子旁邊,直瞪著凱恩衣襟上別的那朵白玫瑰。她似乎有點害怕,雙手微微地顫抖,緊抱著一包東西在胸口,手指上有幾道傷痕。
「你一個人嗎?」凱恩終於忍不住先開口,希望自己沒嚇到他。
「是的。」
「在這個時候?在這種地方?」
「沒錯。你是裴根船長嗎?」她的聲音有點沙啞,但仍然十分溫柔。
「問問題的時候請你看著我。」
她不理會他的命令,仍凝視著那朵白玫瑰。「求求你,先生,回答我的問題。」她喃喃說道。「你是裴根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那位海盜說。」
「我是裴根。」凱恩回答。
她點點頭。「聽說只要價碼夠高,你什麼事都肯做,是不是?」
「沒錯,你要我做什麼?」
她把懷中沉重的袋子放在桌上,幾個銀幣從袋口滾出來;在一旁的和尚輕吹聲口消。「總共是三十個銀幣。」她說道,仍然不肯直視凱恩。
凱恩揚一揚眉毛。「三十個銀幣?」
她怯怯地點點頭。「夠不夠?我只有這麼多了。」
「你想陷害誰?」
她吃了一驚。「喔,不,你誤會了。我不是要陷害任何人,我不是猶大,先生。」
凱恩皺皺眉頭。「那你要求我做什麼?」
「我請求你殺掉一個人。」
「啊。」凱恩似乎很失望,這女人看起來那麼天真無邪,那麼楚楚可憐,但是她卻要求他殺人。「誰是那個倒楣鬼?丈夫或情人?」他的話中帶刺,好像用釘子刮過石板一樣。
不過她卻不在意。「不是。」
「不是?那你還沒結婚嘍?」
「這個問題重要嗎?」
「喔,是的,很重要。」他故意模仿她的聲調,也在那邊喃喃細語。
「我還沒結婚。」
「那麼你到底想殺誰?你爸爸?你兄弟?」
她只是搖搖頭。凱恩越來越沒耐性,他傾身向前。「我懶得這樣問個不停,你自己說吧。」他的語氣中帶著威脅,希望盡快把事情搞清楚。
但是他仍然一臉頑固的表情,甚至還有點不高興。「我希望你先接受這項任務,然後我再跟你說清楚。」他還是只看著他的衣襟。
「好吧,」他很不耐煩。「我接受。」
她長長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趕快告訴我你要殺的人。」他再度催促。
她緩緩抬起眼睛看著他,她眼中痛苦的神情令凱恩胸口一緊,真想伸出手臂把她擁入懷裡,好好安慰她……凱恩警覺自己正在想入非非,連忙甩甩頭。真是的!他心中暗罵一聲,這個女人是要他去殺人。
他們對視了一陣子,凱恩於是再問一遍:「怎麼樣?你想殺誰?」
她深深吸一口氣後才回答:「殺我。」
第二章
「我的老天爺!」和尚喃喃說道。「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我的小姐。」
她回答酒店主人的時候依然凝視著凱恩。「我是非常、非常認真的,兩位先生。你以為我會三更半夜跑來這鬼地方跟你開玩笑?」
「我想你是瘋了。」凱恩回答。
「不,你錯了。」她平靜地回答。「如果我真的瘋掉,事情就容易多了。」
「是嗎?」凱恩盡量壓抑自己的脾氣。「你要我什麼時候執行這個……這個……」
「任務?」
「對,任務,你要我什麼時候完成任務?」
「現在。」
「現在?半夜三點?」
「假如你方便的話。」
「方便?」
「喔,天啊!我真抱歉。」她喃喃說道。「我沒有意思要你生氣。」
「你為什麼以為我在生氣?」
「因為你對我吼叫。」
她說的沒錯,凱恩也發現自己的聲量越來越高,他長歎一聲。他許久不曾如此激動,也許是因為她的要求實在太荒謬了,任何一個有腦筋的人都不會接受。但是她的模樣又是那麼誠懇、脆弱。老天!這女人還年輕得很,她應該乖乖待在家裡,讓家人好好愛護、保護;而不是一個人冒險到這髒兮兮的酒吧來胡說八道。
「我知道我讓你很難受。」她又說道。「我真的很抱歉,裴船長,你從來沒殺過女人嗎?」她的聲音充滿了同情。
「對,我是沒殺過女人。」他咬著牙說道。「不過凡事總有個開始,對不對?」
他的意思本來只是諷刺,但她卻信以為真。「對極了。」她衝口而出,而且臉上還帶著一點讚許的微笑。「應該不會太難,我會幫忙的。」
他真想用頭去撞牆。「你願意幫忙?」他痛苦地問。
「當然。」
「你真的瘋了。」
「不,我沒有。」她爭辯。「不過我倒是很絕望,你最好忙完成任務。你能不能趕快把酒喝光好辦事?」
「幹麼那麼急?」
「因為他們隨時都會找上我,大概就在今夜。我會死的,裴根,不是被他們殺掉就是被你殺掉,但是我寧願自己做主,想信你應該瞭解。」
「那麼你為什麼不乾脆自殺?」和尚插嘴。「不是容易多了嗎?」
「拜託你,和尚,不要鼓勵她做傻事。」
「我不是在鼓勵她。」和尚爭辯。「我只是想瞭解,為何如此美麗的小姐會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