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笛揚咄咄逼人的語氣令杜主任一時心虛。
年輕人急公好義原是天經地義的好事,只怕未來的災難不是他小小一個主任可以預期。
「所以你也認為李桑瑤謀殺了古教授?」杜主任發出最後的疑問。
韓笛揚笑起來,沒有任何掩飾。
「她當然殺了古教授,否則死的人是她,不是古橫。」他瞇起眼,幻想他心裡早已描繪好的圖形。
「她可以輕而易舉殺了古教授,可是古教授卻要背負實驗失敗的大罪才能殺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杜主任驚奇的說。
「很簡單,古教授為什麼讓從來不相識的李桑瑤加入實驗?他需要有人代言。實驗成功,李桑瑤可以證實他進入次元空間;實驗失敗,他更可以殺死李桑瑤然後向外界宣稱,他成功的讓李桑瑤進入次元空間。」
杜主任聽了不由得心驚膽跳。
韓笛揚敲敲筆桿,試圖更清晰的解釋他的想法。
「李桑瑤必然成為古教授實驗下的犧牲品,倘若她想扭轉劣勢,只有殺了他,而且,沒有任何疑點證明她清白。我無須替她辯駁,當然,除非她親口告訴我,或許我會考慮改行當偵探。」他自嘲的說。
「不行,你不能改行!」主任急著說道:「目前你只要好好經營李桑瑤戲劇性謀殺的高潮,其它的我來想辦法。」
韓笛揚望著杜主任昂首挺胸離去的背影偷笑。
他認為小記者的陞官之道,無須對大眾負責,只消說服他的頂頭上司。
而後,韓笛揚叼著香煙批改新聞稿,案頭上擺著一杯香醇可口的咖啡,至於那個不知狠心或可憐的女人,則隨著繚繞的煙味慢慢散去。
他比較同情衣索比亞或流落街頭的難民,至於成千上萬可能沾上謀殺動機的嫌疑犯,就由讀者去費心吧。
機械化的步驟正常進入軌道,片片雪花般的新聞稿、筆論、文藝雜記、影視緋聞、圖片,以及報社賴以為生的廣告,變為成堆成迭的印刷字體,轉由另一批運輸系統投入各個階層、家庭裡。
記者們的一天工作宣告結束後,有些人疲累得倒進自己坐椅,虛脫等候黎明的晨光透進整棟大樓。
韓笛揚飲乾最後一滴咖啡,把桌面雜物丟進抽屜中。
他想,遲早他會辭去這份工作,如果他等不及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或文學獎,至少讓他遇到令他減少奮鬥三十年的女人。
鎖上抽屜,他取下衣架上的絨布外套,拿起桌上的公文包,昂首闊步離開辦公室。
他總是如此--不可能第一個向公司報到,也不會委屈自己加班,卻會第一個離開辦公室的人。
隨著電梯來到地下室,他看看表,才四點多一刻,他還可以趕上最後的宵夜。
他找到愛車,這部老式小跑車陪他度過五年平安歲月,可惜人平安車可不平安,車頭車尾處處可見凹陷撞痕,烤漆部分也脫落得凌亂不齊,他向來只懂得按時繳分期付款,從來不懂養車之道。
好吧,等他找到有錢的老婆,他會考慮先換車再換工作。
他打開車門滑入坐椅,發動引擎踩足油門,準備駛向台北角落未盡散去的霓虹燈處……
然而事情的發生不盡然如他想像的,當冷硬的刀刃抵住他脖子時,他霎時停住動作。
寒意如干百隻惡蟲爬滿他全身,他悄悄握緊拳頭,準備隨時予偷襲客致命的一擊。
惡劣的空氣交換著彼此輕微的喘息。
冷汗瞬間爬滿韓笛揚的頸項、發問,他下意識想側過身子扭轉局勢,不料對方反應更快,冰涼的刀面迅速移到他面前,逼得他愕然屏住氣息,接著不等他反應,後座的人已快如閃電般翻到前座,與他面對面互相凝望。
他倒吸一口氣,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景象,他看到偷襲客、刀和血……
偷襲客是個女人!
她穿著黑衣黑長褲,手持要命的長刀,臉色蒼白而憔悴,表情扭曲著痛苦,滿臉淌著汗珠,似乎承受莫大的痛楚。
接著,他看著她襯衫到處被劃開的口子,鮮血正從傷口不斷滲出。
「妳受傷了。」
話才出口,她猛然扼住他的脖子,將他緊緊壓在坐椅上,一把金光閃閃的長刀在他面前晃動。
「不要出聲!」她咬緊牙根低聲喝道。
距離兩部車遠的電梯門突然被撞開。
從他傾斜的角度看去,一群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蜂擁而至。
千鉤萬發之際,她猛然壓下他的頭顱,雙雙擠進前座下方的空隙,呼吸與心跳霎時停止。
她屏住氣息,等待死神逐漸逼近……
黑暗中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卻直覺的感到危機四伏,緊張的氣息令他全身發毛,他下意識想轉動身體,卻帶來腰腹間一陣疼痛,原來她手上的長刀移近他的腰肌。
幾陣凌亂的腳步忽近而遠,最後消失於彼此的耐心等待。
過了許久,再也聽不到車外任何聲響,她輕輕抬起頭,他也忍不住隨之探看,停車場恢復原先的死寂,連一隻蚊子都沒有。
她松下緊繃的神經,他也隨地掉以輕心。
忽然電梯門又打開,這次他清楚看見是與他比鄰而坐的兩位記者。
救命恩人來了……
他想張開口大叫,可是意外又發生,她猛然突發的舉動迫使他閉上了嘴,她居然低頭吻住他。
她翻過身跨坐在他身上,瀑布般的長髮蓋住他的臉,他接觸她冰冷的面頰,她柔軟溫存的唇辦緊緊貼住他。
他想,他忘了大叫。
同時也忘了如何呼吸和心跳,他鬆垮垮的癱在座位上,全身酥麻灼熱,她豐滿的胸圍壓住他,熱燙的呼吸擾亂了車裡已經夠少的空氣,而腰腹間的長刀則深深陷入他肌肉裡。
彷彿聽到車外竊竊私語,她更用力,輾轉纏綿的吻著他。
他感到狂猛的心跳震得車身晃動,卻影響不到看好戲的人,沒多久,他聽到兩部車絕塵而去的聲響。
她離開他的唇,身子撲倒在他身上,小臉深深埋進他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