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次,非常出乎意外的,瑪璃沒有動靜,王有財忍不住從手肘縫裡略抬眼,只見趙子言鐵著臉而瑪璃卻……微笑。
繼而大笑。
然後雙眼露出最狡猾的目光……
王有財收回冷汗,他知道,趙子言這傻小子,已經贏得瑪璃的芳心。
「我要改變你。」她悄悄地說了這句話。
王有財猜得沒錯,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可惜趙子言傻得不知這兩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膏藥,他只見到自己發自肺腑的直言沒有得到共鳴,話鋒上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他沖氣十足地抬起下額,準備好好痛罵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嬉皮。
「改變我?哈哈哈!妳要改變我?這是本世紀末最大的笑話嗎?妳拿什麼改變我,拿妳十八年無知的歲月?拿妳怪誕荒謬的人生價值觀嗎?還是拿妳老爸標新立異的噁心把戲?或是要我將嬉皮瑪璃當成救生媽祖供奉……」趙子言這席話是說得流暢非凡,可惜話未盡,鼻尖猛然就被一隻纖纖五指戳祝而玉指的主人瑪璃,那雙靈活的大眼變得犀利,使他不由得住口。
「在我們的新關係成立之前,有幾件事你必須明白。」瑪璃一反常態冷冷地開口。
趙子言還想反駁,而一旁的王有財卻以狠狠的目光阻止,他只好聳聳肩不再多言,反正他也想知道這個女嬉皮到底還有幾件不可告人之事需要讓他知道!
「難不成妳還懷孕了找不到親生爹?」趙子言惡意冒了一句。
看來他的幽默來得不是時候,只接到四隻寒如冰的眼光。
瑪璃面無表情地朝他走來,此時趙子言是坐著的,面前嬌小清瘦的瑪璃忽然變得巨大起來,令趙子言有些不寒而慄。
「說吧。」趙子言投降。
他見到瑪璃深吸了口氣,似乎,必須讓他知道的事不校「在未告訴你你必須明白幾件事之前,我卻先明白了一件事。」
「說。」
他確信她在賣關子,好像他也只能回答這句話。
「中國之所以這麼遲才得以進步,主要敗在你這種固守傳統永不知變通的愚夫子手上!」
趙子言的臉色變得其慘無比,這個無知的小女孩……,居然指責他為愚夫子……瑪璃不再淺笑了,她用一雙嚴厲的、不該是她這種年齡該有的眼神直盯著趙子言。
「你必須明白的事,第一,試圖改變一個人不是本世紀的笑話,而是創世紀的挑戰,因為我要改變的是一個敗家敗國的愚夫愚民!」
趙子言全身氣得發抖,愚夫子當不到一分鐘,他又變成敗家敗國的愚民……瑪璃吸口氣繼續說。
「第二,未與我共度共處十八年,怎知我的歲月是有知或無知,起碼我為自己過了這些歲月,而有些人卻虛度光陰而不自知。第三,這也是我要告訴你的……」
她瞄向他,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得難以形容了。
「你的畫,爛透了。」
就像被一枚超級子彈穿透了心,趙子言一時天昏地暗搖搖欲墜。
「你曾真心為你的熱愛畫過一幅畫嗎?不,懷抱你胸膛的不是理想,而是你憤世嫉俗的短視!」
轟一聲,趙子言被炸得七葷八素,他懷疑這些話竟然出自第二次見面的瑪璃之口……瑪璃卻毫不留情繼續下去。
「在你的作品中,我所看到的是脫光衣服羞慚的裸女,被你夢想化而失去真實的大自然,還有那些失去顏色的花和沒有生氣的草木。你的作品拚命想取悅世人,無奈竟充滿你的自怨自憐。你一面拚命想取悅世人,走前人走過的成功之路,又一面難過自己要走的路如此辛苦,沒有歡笑和期待……」
瑪璃停了一下,用同情的眼光向他。
「無奈……,畢加索、梵谷只有一個,你不可能成為他們!而你所要的,是美?是藝術?是你真心的奉獻嗎?不過是包袱的輪廓和傳統的悲哀!」
他搖搖欲墜,瑪璃的每一句話,徹底粉碎他的希望,他的期待……「而你所恥笑的人,大衛林,他絕不是個偉大的藝術家,也從來沒想過和藝術沾上邊,那是好事之徒硬加予他的,他何不接受?即使他再如何賣弄他的狂想,但是他卻是自己最忠實的熱愛者,他所要的一切會讓他前進、激昂再沸騰,而你的東西,只不過是對自己的悲鳴。」
當她熱烈的說完這席話,還不忘給趙子言致命的最後一擊。
「你,可悲。」
這番話可是女兒給新任老爸的見面禮?他頭昏腦脹地想。為什麼她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能擊中趙子言內心最深的傷痛?他嚴重失去記億力,只感覺眼前的一切在她的話語裡化作一片空白,最後全變成一個年輕的小女孩,年輕得不該這麼懂得傷人……他忘了自己是誰……該說些什麼……三十年的漫漫長路,竟讓一個不知來自何方的陌生人,用短短的一些字語,宣告破裂!
他瞇起眼看她,她唇邊的那抹微笑又出現了。
居然,他的心熱烈的狂跳,因為有個人比他更認識他;甚至刻意的認識他,有企圖的瞭解他,並且,一步一步的要接近他……突然,一陣熱烈的鼓掌如雷貫耳響起,他們尋聲望去……趙子言皺起眉頭,終於發現站在一旁拍掌叫好的王有財。
「說的好!瑪璃,妳比我還瞭解趙子言埃」
瑪璃輕輕一甩頭,黑色的秀髮瞬間形成美妙的弧度,那種會令熱血男兒沸騰的媚力圓唬如果不是唇邊的那抹淺笑,趙子言幾乎要忘了他的身份,瑪璃的身份,已經來臨的兩人新身份,於是他緊接著也跟著一甩頭,而他要甩去的是不該在他身上發生的沸騰。
「看來你們會相處得很融洽。」王有財意味深長的說。
「只要有心,人不必相處都會融洽。」瑪璃告訴他。
「那我們呢?」王有財立刻說。
瑪璃沒有回答,或者她到現在都沒有發現王有財的存在,她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趙子言,她在等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