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一點也沒反抗,有的動作只是扶好差點掉落的大帽。她文風不動站好,甚至連大氣也不喘一下,好像已經相當習慣被人如小雞般拎著。
四眼緊盯,她又是一個淺笑。
「我是……,小偷、強盜、抓奸、走錯門,任你挑!」
「我挑……」趙子言想。
他的反應令她高興,她繼而思索,他會猜她是什麼?或者他已有預感……「妳是神經病!」
她愣了一下,接著衣領又被高高拉起,然後趙子言將她拎到門口,只腳一蹬,把來者用力踢出大門。
這下子,來者可憐兮兮坐在地上,但是卻沒有任何的怒狀,表情又是一個淺笑。
「這是你對待客人的方式?」她問。
「這是我對待瘋子最友善的方法!」
說完,趙子言想砰一聲就把大門甩上,但是門卻被卡住,低頭一看,原來她的腿橫亙在門口。
「拿開,否則我就壓斷它!」趙子言不再客氣了。
「拿開?怎麼拿,除非你壓斷它,我就可以拿開了。」來者微笑。
越子言瞪圓了眼,在這麼重大的一天,他不想有任何的不愉快破壞他和女兒第一次的見面,他更無空去理解這個突來的人物有何目的和企圖,他只想擺脫她。於是他一腳踢開她放在門口的腿,這一腳似乎不輕,她臉上掠過幾許痛苦的表情,他鐵下心佯裝不見,又要合上門,無奈門被堵住,這次是她用手推門。
「先別忙,王有財要我來的。」她忙著說。
壓著門的手鬆了,趙子言兩眼圓瞠。
「妳……」
她一個淺笑,這抹笑意極深,連頰邊的笑渦都露了出來。
上百個思慮靈活地在腦海環繞,而終化成一個問號,她和瑪璃有何關係?
「瑪璃……」她靈活的大眼眨動著,有頑皮更有可怕的惡作劇。
趙子言像木刻的雕像般一動也不動,因為一個可怕的念頭冉冉升起,他努力的打量她,那種打量法彷彿要看進她的骨髓裡。
她是瑪璃的母親!
這是趙子言的念頭,可怕的原因是,他全然不知道瑪璃有個母親……這樣想法太可笑,每個人必然都會有個母親,但她來得未免太過突然,在他全然沒有準備的時候……而且王有財末和他提過半字關於瑪璃的母親,或許趙子言根本不需要知道瑪璃母親的故事,更或者瑪璃母親和王有財之間的故事,但是他絕對絕對不希望有個女人……,他女兒的母親來干擾他和小女兒的兩人世界。因為純淨的世界容不下任何世俗的污點,而且孩子的母親,根本……根本就是……嬉皮!
一個亂七八糟、蓬頭垢面、口無遮攔的女乞丐!
想到這裡,趙子言有種昏眩的感覺,他不是善於接受刺激的男人,現在在他女兒還未降臨他的生活前,他就先面臨「生母」「養父」爭奪之大戰……她想做什麼?或想要什麼?又思至此,趙子言的臉色立刻慘白一片。
「我想進去!」她文風不動地說。
趙子言肚子更暗鬆一口氣,如果這個女人只想進來,他會讓她得到她所要的,讓她安心於照顧瑪璃。環境是優雅端莊的,雖然窮了些,但是一定比這女嬉皮的生活好太多。
「請進。」
趙子言慌張打開門,並且刻意彎下腰以示禮貌。
可惜,這女嬉皮太不懂禮貌,她嫌門開得不夠大,不足以迎接她這位貴客臨門,所以她一個大腳將門踢開,站在門後的趙子言被踢個正著,摸著鼻子卻不敢喊痛。
女嬉皮亳不客氣又大搖大擺走進來,那頂過大的帽子不時掃過他櫃架上的小裝飾品,那是趙子言搜集的小飾物,想送給瑪璃的見面禮,於是他急忙伸手去扶。
「女士,屋內不需要戴帽子的。」他忍住氣說。
女嬉皮揚起眉,不是這個問題令她覺悟,而是趙子言稱她為女士,也許在她十八年的嬉皮歲月中,還沒有人用這麼嚴肅的字號稱呼她。
「我到今年年底才滿十八歲。」她抗議。
抗議的語氣太稚氣,令趙子言才想再一次打量她以猜測她的年紀,果然,露在污垢外的小塊臉皮是潔白稚嫩的,趙子言有點想信她所說的。這不能怪他,每個人經過垃圾堆旁時,誰會在意裡頭藏有什麼寶物呢?他開始專心的注視她……十八歲的女人代表什麼?
他見她眉毛彎彎的。
十八歲的女人代表什麼?
他見她大外套隱露的瘦長身軀。
十八歲的女人代表什麼?
似成熟非成熟、似懂非懂、似是而非的年紀,男人永遠猜不透的青春……十八歲……至少能生育!
在趙子言的知識範圍內,十八歲的女人要生孩子是綽綽有餘之事了,問題是哪個負心的男人竟然做出如此不負責任的事?那該遭天打雷劈!他依稀可見她明亮的目光中閃爍幾抹悲哀--為她不幸的一生嗎?
「妳被拋棄了。」他努力開口。
她眨了眼,好像懷疑著他的問題。
「你知道了?」她帶點傻氣。
「他帶了個女人從此遠走高飛對不對!」他不由得生氣。
這是世人寫過千百回的故事,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海誓山盟之後,又能再對另一個女人同樣的海誓山盟,結果是,兩個女人的悲哀……「對,去美國,我也順便去了。」她開心地說。
趙子言驚駭得不知所措。
這年頭居然還有大享齊人之福的可能?還是嬉皮男女的特權?至少以趙子言的智能就無法理解。
「你反對嗎?」她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
「反對?我要反對什麼?我要反對的事太多,我反核、反戰爭、反同性戀,就是不反對一個女人愚蠢得被騙!」他討厭被嬉皮愚弄。
見他滿面紅光,她知道她激怒了他,卻不知因何事理。
「你不管我嗎?」
「我管?我要管的事太多,有學生的作業遲交,有別人在我的門口塗鴉,有欠的錢還不出來,就是管不到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