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以前你沉迷工作時不也是這樣?但工作結束後你只想回家,不是嗎?」
老先生大笑起來,不愧是嚴家的兒子,希望他記住自己說過的話。
「好,我不過問賀之雲的事,但想回家的人總要有個家吧,你對陳老的女兒有何打 算,曉如對你的感情,不必我多說。」
他佩服老爸,連賀之雲三個字都記到了,而他也只聽到這三個字而已。
「放心,我會娶一個女人,只要你喜歡的女孩子我都會考慮,反正結婚就是那麼一 回事,白頭偕老才重要。」
「但是你總不能讓人家等到白了頭吧。」老先生露出擔憂之色。
所以他說老爸挺有幽默感的。
「我現在三十二歲,答應你在三十五歲之前結婚總可以了吧。」
「而且要是正派的女人,我喜歡的女孩子。」
「我答應你。」
嚴森一口承諾下來。
「最好不要有弟弟。」
嚴森大笑起來。
送走老先生,接下來就是一大堆公事要處理。
想開之後,嚴森覺得很快活,體內有無窮的體力待發洩,他想要把握現在的每一分 秒,尤其晚上和賀之雲在一起的時光,既是用錢買的就不可以浪費。
但是他浪費一桌官場上的滿漢全席,他要副總代他參加。
而且時間一到,他套上外衣就立刻奔往山上。
這次開門的人是阿發,嚴森先把她拖出來臭罵一頓再說。
然後他看見他的女人,她正在佈置晚餐,雖沒點上粉紅色蠟燭,但燈光照著她的臉 就是一種浪漫情調。
他忍不住探過頭。
她露出優雅的微笑。
「不是我做的,阿發她說你今天會回來吃晚餐。」
阿發可真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啊……,八成在家裡說錯話急著想賠罪。
說來也怪,每次在賀之雲面前嚴森就覺得自己很粗俗,老早就把說過的狠話忘得一 干二淨,對自己出爾反爾的心態甚不瞭解。
明明想羞辱她一番以洩恨的,每每話到嘴裡卻變成溫柔的驚歎,嚴森真是被自己打 敗了。
他凝視著她,當然不能把心裡感覺直接說出來,只好繞圈一周再回來。
「今晚的你好像又跟昨晚不一樣。」
「是嗎?」
她解下發圈,讓長髮披洩下來,舉起發圈給他看,好像說她不過是把頭髮綁起來而 已。
「昨晚的你又跟前晚不一樣。」他忍不住又歎道。
彷彿想起那天出糗的姿態,她顯得有些靦?,低下頭撫弄衣褶。
「你一直都這麼溫柔嗎?不管你做什麼事,想什麼事,什麼情緒,什麼表情,看起 來都是平靜安詳,教人伸手不及,教人手足無措,教人不敢大聲說話,不敢碰觸你心裡 真正的感情,因為男人很賤,寧願選擇化過妝的面具,不願被真實情感所傷。」他喘一 口氣說:「抱歉,我喝了酒了,所以話很多。」
其實他滴酒未沾,不然找不到借口說這些話。
她略略震動了一下,但莊嚴之色依舊沒變。
「你是否有點在欺騙自己,事實上在你面前的我非常普通。」她輕輕想點醒他的夢 。
他搖頭,肯定自己只有在她面前才會有真實的情感。
「你不普通,否則那個冤大頭不會為你意亂情迷。」
--還有我。
他原來要說的,硬是吞到肚子裡。
「因為愛。」
她抬起臉正視他,心裡有點慌亂,感到危險,必須盡快點醒他的夢。
他繼續說下去。
「但你不愛他,你說過無法再愛上任何人,我不知道你和你父親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才二十二歲的你,不能就此決定你的未來。」
她張起防衛盔甲,當有人想刺探她的內心,她就會變得充滿敵意。
「愛是一個形容詞,人類情感的代言,有深有淺有濃有重,分成很多種,同情之愛 ,朋友之愛,親情之愛,感官之愛,愛人或被愛,付出的若收不回來就變成恨了。二十 二年來我所遭遇的挫折感消耗了我全部精力,我不想讓愛變成恨,寧可選擇眾愛之中最 淺的部分,一份安全感。」
「所以可以忍受跟一個討厭的男人在一起。」他憤恨不平,意指那個冤大頭,同時 想到自己。
「我不討厭成超。」
--那就是我囉?
他不想再莽撞地亂發脾氣,只想要把握每一分秒快速弄清自己的思緒。
「也願意跟他結婚,生子,共度白首?」
「那是女人最好的選擇。」
「說你好不好。」
「的確是我最好的選擇。」她乖乖聽話。
他的視線跳上窗口,感覺自己真是星空之下的可憐蟲。
「我慘了,我好像真的很喜歡你。」
半天靜默,他不想看到她的表情。
可是更不想逃避了。
「從國中時代起,我就很有男孩子緣。」她突然說著不相干的事。
他聆聽著她慢慢說道。
「早上我騎腳踏車上學,後面總會跟著一些情竇初開的小毛頭;我到工廠上班,總 是謠傳誰喜歡我,誰又對我有意思等等,後來我嘗試跟男孩子交往,才發覺我根本無法 使他們快樂,他們總是跟著我苦,跟著我的生活運轉,這不是愛情,不是兩個對等個體 燃放的光芒,我只是他們心裡存在的脆弱罷了。」
他半天才開口。
「你想告訴我什麼?」
她像念一首詩……「我是你心裡存在的脆弱。」
他居然……無言以對。
試想自己現在的樣子,的確像個情竇初開的小毛頭,不管如何想抵抗她的吸引,但 還是輸給自己的脆弱。
「我的確很傷腦筋……,好吧,對於一個對你意亂情迷的男人,你有何建言?」
「取消我們的交易,送我回家。」
「不要錢了?」
她搖頭,髮梢隨雖之飄動,她並未為此焦慮,彷彿小有準備。
「我的生活裡不只這個難關,如果真的沒辦法可想,我會放棄。」
「不怕你的家人因此恨你?」
她笑得很苦澀。
「我們對貧窮的恨意早已超過親情之變,這是你無法想像的事,不會因此而改變。 而我所努力的,是消除我對自己的恨意,如果我什麼都不做,我會恨自己,但我做了而 做不到,我就能忍受他們對我的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