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江南郎探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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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沒罵人才好,難不成你想挨罵?」蝶兒笑叱她。

  「人家只是想不通嘛!」

  「想不通就別想,廚房已送來晚膳,咱們服伺小姐用餐吧,再不吃就涼了。」呂文繡輕笑打岔,但那笑容卻有幾許落寞。

  「阿繡姐,我想拜託你一件事。」蝶兒幽幽說道。

  「什麼事?」

  「你替我到馬廄看看庫利斯,好嗎?」

  「去看庫利斯?」

  「嗯,庫利斯心裡一定很難過。尤其是大哥回來後,不知有沒有訓誡他,我好擔心……」

  「蝶兒!」

  「阿繡姐,拜託你,請你轉告他我的傷不要緊,請他放心,若大哥有責備他,也請他包含,千萬別放在心上。」蝶兒企盼地望著呂文繡。

  呂文繡低頭默然半晌,也深覺該去安慰一下這位童年玩伴。她瞭解善良敦厚的庫利斯一定會深深自責。何況自己不也想請他轉告莊嚴,不再一道跑馬的訊息嗎!

  「阿繡姐,好不好嘛?」蝶兒輕扯她衣袖,喚回沉思中的呂文繡。

  「好,我答應你。我現在就去馬廄,轉達你對庫利斯的關懷。」

  「謝謝阿繡姐!」蝶兒立即開心展顏。

  雖然自己腳踝很疼,但一想到庫利斯,蝶兒的心更疼。她不忍他因自責而煎熬,卻又無法去安慰他,只好先央求阿繡姐去探望一番。

  她們又豈知明天一早,庫利斯就要被逐出莊府了呢。

  ※※※

  庫利斯睡在馬廄旁的一間傭人房,便於隨時照料馬匹。呂文繡到他房裡找不到人,卻在馬廄內發現他抱頭蹲坐牆隅一處稻草堆上。

  「庫利斯。」她輕喚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伴。

  「繡繡!」抬起深埋雙膝中的英俊面孔,庫利斯臉上有一絲壓抑的痛苦神色。

  「庫利斯,別難過。」呂文繡坐到他身旁草堆。「這件意外不是你的錯,小姐的傷並無大礙,她要你別為她擔心。」

  「她……還好嗎?」他俊美的臉上有深切的關懷。

  「只是扭傷足踝,休息幾天即可痊癒。」

  「那……一定很痛,她受得了嗎?都怪我沒看好她。」一張天真美麗的臉孔掠過腦海,宛若瓷娃娃細緻的她,承受得了痛楚嗎?庫利斯但願自己能代她受過。

  「我剛說過,這件意外不能怪你,小姐特地讓我來告訴你,要你千萬別自責。」

  「繡繡,我拜託你,替我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你放心。對了,小姐還要我問你,大少爺有沒有為難你?」

  「他……」庫利斯深邃的眼眸掠過一抹難堪,欲言又止。

  「怎麼,大少爺責怪你了麼?」細心的呂文繡沒有忽略他眼底的傷痕。

  「繡繡,明天我就要離開這兒了。」庫利斯卻岔開話題,他不是個會在背後論人長短的人。

  「嗄?為什麼?」呂文繡大吃一驚。

  「沒什麼,」庫利斯苦澀地搖頭。「我想哈薩克人還是習慣在草原上生活吧,所以我決定回大漠去。你來了我好高興,我正愁著不知如何跟你碰面,向你道別辭行哩,他們……不許我到彩蝶樓……」他臉上又浮現難過的神情。

  「是大少爺趕你走的嗎?」呂文繡也哽咽。

  「我自己也很想念家鄉。」庫利斯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說。

  「可是,小姐她……」

  「她……就麻煩你代我向她辭別吧。」庫利斯心中的痛楚,像被暈染了墨汁的宣紙般,正在逐漸擴大加深。

  回大漠也好,否則他不知如何調適莊蝶兒在自己心中造成的困擾。這些個午後相處的日子,竟然不知不覺埋下了情愫,庫利斯惶惑不已,也深感愧對亡妻莎娜;

  畢竟她屍骨末寒,自己怎能如此薄倖,迅速地又展開另一段戀情?除此之外,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還有種族歧視及門第差異,在在都是難以跨越的鴻溝。

  趁著彼此陷入未深,及早抽腿定人,庫利斯認為可以把傷害降到最低。當然,剛開始的煎熬是無法避免的,但日子總要過下去,就讓時間來沖淡相思之情吧。

  「庫利斯,你知不知道小姐對你……」呂文繡體會得出莊蝶兒中心暗藏的情意。

  「繡繡,不要說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說這些又有何意義。」庫利斯打斷她的話。

  呂文繡默然了,內心嗟歎不已。

  是呀,莊嚴說得夠清楚,老夫人絕不會答應愛女遠嫁回疆,過那貧瘠的遊牧生活。況且重視門戶之見的漢人習俗,也容不得地位懸殊的聯姻,難怪老夫人要為兒子挑選門當戶對的閨秀當媳婦。

  庫利斯即將返回故里,那麼,自己呢?

  綿亙無垠、牛羊成群的草原景致,以及奇爺爺慈祥的面容,倏匆在呂文繡眼前躍動,彷彿在向她召喚——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庫利斯,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大漠。」呂文繡心底驟然生起一股強烈的思鄉愁緒。她雖是南方人,卻在北方草原成長,幾乎已融入了那兒的習俗文化。她——是屬於那一大片青翠草原的……大地之女吧?

  「繡繡,你也想回大漠?」庫利斯詫異不已。「你不是要尋找失散多年的親人嗎?」

  「當年我年紀太小,不清楚親人的表徵,人海茫茫何處尋訪,我幾乎已放棄了這個奢望。倒是離開回疆快兩年,十分懷念草原上那種悠遊自在的生活,也記掛著奇爺爺。我想,我是屬於那個地方的。在那兒住了十二年,回到江南反而不能適應這裡的生活步調,以及……價值觀。」

  呂文繡這番表白雖是實情,但最重要的征結,卻在於自己對莊嚴的感覺愈來愈令她心慌。小柳說明年春他就要奉母命完婚,難道自己要留下來面對生命中第二次的打擊?她豈料當初為了逃避情傷遠離大漠,而今為了另一段情,又要重返回疆,人生的際遇當真是無常呀。

  最令呂文繡感傷的是,她的感情竟一如她飄泊的命運般坎坷不平,這一切磨難,

  當真是自己的宿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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