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祿始終沒出聲,只拿那雙無神的瞳眸盯住他瞧,瞧得他渾身不對勁。
「就這樣,那……我還得去看十三哥,所以先走了。」一說完,他便逃難也似的離開了。
滿兒忙追出寢室。「請等等,十七弟!」
允禮停住回身。「十六嫂,還有事兒?」
「呃,我是想問問十三爺他現在如何了?」
允禮輕歎。「十三哥是咯血症,除了靜心靜養之外別無他法,可是十三哥就是靜不下來,老是為皇上推行新政是否順利而操心。十六嫂不知道,皇上的新政都是需要大刀闊斧的去做,對國家對人民都是好事,可就是會壞了有些人的既得利益,因此,阻礙反對是免不了的,十三哥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原來如此。」其他不論,就推行新政而言,雍正倒是個好皇上,也不枉允祿這樣賣命支持他。「那現在只能勞煩十七弟多操勞一點了。」
「我知道。」允禮頷首道。「那我走了,十六嫂。」
當滿兒回到寢室時,塔布正在對主子悄聲低語,一見她進來馬上噤聲,滿兒倒是沒注意到那麼多,兀自煩惱著該如何把允禮送來的人參燕窩等弄給允祿吃,因為每回受了傷,允祿的胃口就很差,尤其是天氣愈來愈熱了,他要是心血來潮想卯起來拗一下,那就根本什麼都不肯吃,屆時她又得喊天了。
滿兒一來到床邊,塔布即自動退出寢室,並闔上房門。
雖然話尚未說完,但他相信主子應該能夠瞭解了。
「我扶你躺下。」
「不。」允祿終於出聲了,聲音卻是恁般沙啞無力,難怪他都不願意開口。
詫異地看著他疲憊的容顏,「為什麼?」滿兒奇怪地問。「你看起來很累了呀!」
「不會。」允祿拍拍床沿。「坐下,我有話要說。」
滿兒狐疑地坐下,見他捂著胸咳了好幾下,忙為他揉搓胸口。
「你又想念我什麼了嗎?躺著也可以啊!不過你要說的那些我都可以背了,哪,你聽著:不要到處亂跑,不要多管閒事,不要惹是生非,對吧?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會替你招惹任何麻煩,更不會再讓你為我承受這種折磨了,真的,保證不再會了,我有把握,所以你……」
「不要再說了!」允祿低叱,眉宇緊顰。
滿兒嚇了一跳。「怎……怎麼了?我哪裡說錯了嗎?幹嘛這麼凶?」
那雙大眼睛幽邃深沉地凝住她好半晌,他突然又反悔了。
「扶我躺下,我要好好休息休息。」
他還真是扎扎實實地做到了「好好休息休息」這句話,接下來的日子裡,除了喝藥進膳,他整天都在睡。而最令人感到驚訝的是他不再挑食,叫他吃什麼他就吃什麼,而且吃得一乾二淨,連最討厭的食物他都不抗拒,滿兒不禁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轉性了?
然後到了第十天,他一覺醒轉過來,滿兒就覺得有點不太一樣了,他在笑,笑咪咪的,就像……
金祿!
「娘子,扶為夫起來好麼?」
嘴巴張得大大的,滿兒傻住了。「他」怎麼又突然跑出來了?
「好吧!既然娘子不願意,」金祿委屈地嘟著泛白的小嘴兒。「那為夫自個兒起來。」
見他蹙眉吃力地撐起身子,滿兒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扶他坐起來靠在枕頭上,滿懷困惑地服侍他漱洗過後,正待把藥端給他,又聽他說了。
「娘子,為夫現在很醜麼?不可愛了麼?」他摸著自己憔悴的容顏和雜亂的頭髮。「幫我梳理一下好麼?」
可愛?
就連金祿也很討厭自己是可愛的呀!
滿兒更是納罕地眨了眨眼,還是先讓他把藥喝了,又把冰糖燕窩粥端給他自己喝,再去拿梳子來教他側過身子去為他梳理。
「娘子,為夫討厭這般甜膩的粥。」金祿嘟嚷。
「我知道。」她漫不經心地回道,腦子裡仍在思索著金祿會跑出來的原因。
「下回不能煮鹽巴燕窩粥給為夫吃麼?」
鹽巴燕窩……噗哧,滿兒失笑。
「那種東西能吃嗎?」
「怎地不能吃?為夫的就吃給你看!」
滿兒不禁笑開了嘴。
「好,下次就弄鹽巴燕窩粥,你最好不要喝一口就給我說不喝了!」
「怎會,娘子親手煮的東西,蟑螂老鼠為夫都敢吃,只要娘子敢煮!」
「這可是你說的喲!」要真如此,她就不必喊天了,這兩天熱得連她都不太想進食了呢!
「那是當然。」把空碗放置在床沿,金祿慵懶地靠回枕上。「很熱啊!娘子,咱們搬到沁水閣去住好麼?」
沁水閣是府後園苑中唯一較大的建築物,建築在一座小型湖水中,四周圍種滿了各式各樣的四季果樹,濃濃的樹蔭,沁涼的湖水,即使是炎炎炙夏,處在其中亦清涼無比,搬到那兒去避暑的確是最佳選擇。
只不過……
滿兒竊笑著。「好啊!我原就想讓你上那兒住去,可是看你病懨懨的好像不想動,所以就沒讓你搬了,既然你現在好多了,那咱們就可以搬過去了。唔,那你就再睡會兒,我先叫他們去整理一下,下午再搬過去。」
於是這天早上吩咐下人們去準備妥當後,下午,金祿一睡醒用過午膳,塔布和烏爾泰便攙扶著他來到沁水閣,金祿這才明白一聽到他說要搬到沁水閣來,滿兒為什麼會笑得那麼詭異。
他的兒女們早就搶先一步住到沁水閣裡來了!
「阿瑪,阿瑪,您也搬來了!」
「阿瑪,阿瑪,陪梅兒玩玩!」
「阿噗!阿噗!阿噗!」
「嘛噗!嘛噗!嘛噗!」
南面最大間的寢室裡,金祿才剛在床沿邊兒坐下,那兩只可憐兮兮的大眼睛便忙著瞅向滿兒,差點哭給她看。
「娘子,為夫一定要和他們住一塊兒麼?」
滿兒禁不住嗆笑兩聲。「夫君,這兒可是他們先搬來的喲!」
朝那兩個在床前蹦蹦跳跳的孩子們各拋去一眼,再瞄向身後床上那兩個正在對他拚命流口水的小傢伙,金祿很誇張的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