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謊的男人確是來自北方關外,卻不是一般做生意的平民百姓,而是當今年輕遼主耶律隆緒的愛將,執掌十萬御帳親軍的西鷹郡王——耶律鷹。
憑借頭腦靈活與勇猛善戰,耶律鷹拿到今日的權勢。他活了二十六年,還沒遇過什麼大失敗,可偏偏這趟中原之行卻是倒楣透頂,非但沒完成替大王向宋朝廷索取錢財的任務,還在汴京城成千上萬的老百姓面前栽了跟頭一一他派出的勇士竟然在比武擂台上,輸給邵武陽的士兵!
一想到連那沒體力、沒身材的郝無敵也能打贏他的人,耶律鷹說什麼就是憋不下這口鳥氣,兩手空空的帶他的人回到遼國。
於是,他從眾手下裡挑出一名與他身形相近的人,要他穿上他的衣服,和其他人繼續往北走,以騙過邵武陽的監視;而他自己則帶著貼身侍衛札勒述變裝潛回汴京,混人邵府。
這次他出師不利,就是邵武陽從中作梗。所以他才會在邵 府辦喜事的當天,打算回送他一個大禮。
耶律鷹心想,要不到宋皇帝的錢,就殺掉宋朝的人才作為補償。邵武陽、邵通和寇准一死,再加上楊家將日漸凋零,宋朝的國勢就猶如四腳桌子少了三隻腳一般,還有生路嗎?
他是阿福伯的侄子嗎?邵盈月緊輕蹙眉,不知怎地,她心中老覺得怪怪的,在這府裡,常燉湯給她喝的阿福伯可是少數幾個她願意接近的老僕,照理講,阿福伯有什麼事都會告訴她,可她卻不知阿伯何時有個來投靠他的侄子?
她睜大眼想瞧清楚對方的模樣,可怎麼努力都做不到,即使是拿掉面紗,她的眼睛也如同讓雲霧擋住般,幽幽暗暗、濛濛瓏瓏的,看不清楚任何事物。
因為兒時的一場意外,她幾乎與失明沒有兩樣。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不愛講話,習慣以筆代口;更教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她視不能見、不再言語後,她竟逐漸擁有預知的異能,這神秘的能力總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出現在她的腦海,讓她似看見卻又不是真的看見未來即將發生的事!
有什麼……要發生了嗎?!
邵盈月的頭開始隱隱泛疼,總是這樣的,當她的腦袋裡要"看到"事物時,她就犯頭疼!
聖上能在澶淵戰勝時,是如此;她預知小妹能遇上無敵時,也是如此。
她在看什麼?他應該妝扮得很好,不會被她看出端倪……耶律鷹提醒自己要鎮定,他可沒空陪閒雜人,他只想趕快辦完事,與在府外把風的札勒述一塊離開。"小姐若沒別的事情,我要端湯到大廳啦!"他朝邵盈月丟出一句,隨即回到湯鍋旁。
就在耶律鷹和邵盈月擦肩而過的當兒,她的頭突然感到一陣劇痛——
比武擂台、棕色長髮,契丹人!!邵盈月的腦海裡突然閃過棕髮的契丹男人偽裝成僕役,在湯裡下毒?!
耶律鷹瞥見她忽地變了臉色,顫抖的拿不穩紙筆,"小姐身體不舒服嗎?"他穩住心思接近她,卻見她像是遇上惡人般,嚇得連連往後退。
"喀!"落在石磚地上的筆紙發出悶響。
"小姐,你怎麼了?"耶律鷹本能的警戒,走向閃躲他的邵盈月。
邵盈月張口結舌,心知他不是阿福怕的侄子,他是遼國使者耶律鷹!
預知到未來可能發生的大事,令邵盈月很想朝鄰近正忙碌著的僕婢喊叫求救,可她發不出聲音呵!但她不能讓耶律鷹毒死爹娘、小妹和弟弟……腦裡唯一的念頭驅使她推開耶律鷹,她兩手向前方伸長,蹣跚的往前行,似要努力抓住跟前暗濛濛的影像。
耶律鷹驚覺到她避開他,還靠近湯鍋!他瞪大兩眼,見她完全不怕燙到手,竟然想一把推倒熱湯?!
"該死的!」他失聲低吼,衝向她想制止,卻晚了一步。"你做什麼把湯推倒?"耶律鷹抓住身長還不到他肩膀的嬌小女人,氣得想揍人。
兩條胳膊被箝制,邵盈月痛得想叫卻叫不出聲,她慌亂的揮舞雙手,捶打著那抓住她的男人。
耶律鷹一個不小心,被突然揮到他臉上的小手扯去黏貼的鬍子,"媽的!"他咒罵一聲,抬臂改扣住她的手腕。
在雙方一陣抓扭之際,遮住邵盈月面容的綾紗亦隨之滑落。
就著月光,耶律鷹瞧見了一對直視他的明亮黑眸,那眉心之間有個小小的、淡紅的月牙胎記;小巧直挺的鼻子、水潤唇瓣則恰到好處的生在未施脂粉的容顏上。雖然她的氣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卻十足是個美人胚子。
耶律鷹吃驚的瞪視著眼前的佳人,不僅因她的容貌、她的口不能言,更為著她那盈盈生波的眸子在他幾乎貼上她的鼻息,才遲鈍的退縮,"你是啞巴,還看不見嗎」?。
他朝她的眼睛揮手,見她沒反應,才做出結論,可她沒理會他的問題。"為什麼你要打翻湯?」他箝緊她。
"啊-一湯灑啦!"
"怎麼回事?"
"你為什麼抓著大小姐?無禮的下人……還不快放開大小姐!"
流了一地的熱湯很快便引起經過的僕婢們的嚷嚷,耶律鷹目睹愈來愈多人攏聚,他心中暗呼不妙,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該放開這個壞他好事的女人時,邵府巡邏的衛士亦聞聲趕來。
耶律鷹沒想到給這女人一攪和,竟惹來這麼多人,這下子他更不敢輕易放開他手中這讓人尊稱為"大小姐"的人物。
"幹什麼?吵吵鬧鬧的!"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當耶律鷹聽見圍觀的人群裡竄出一道熟悉的聲音時,他不禁心底叫苦。
循著灶房鬧聲來到的是邵武陽。他一眼就瞥見一地的湯汁。"這是怎麼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二少爺,湯是阿福伯的侄子負責端出去的,不知道為什麼……湯灑了,他還抓住大小姐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