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妳要擅自離家,現在報應出現了吧。
就算在心中這樣自責,又對現況有何幫助?想她蘇寶坊活了大半輩子,頭一次王牌盡失,窩囊到有火不能發、有怒不敢言。沒辦法,於子蛟不按牌理出牌的作風,已將她原以為固若金湯的防線,徹底擊潰。
話說那天她告訴他,自己手中所握的最後王牌後——
「哈哈哈哈!」
於子蛟的連聲大笑,將河裡的魚都嚇得四處跳竄。
笑啊,多笑一點,寶坊噙著淚水忿忿地看著他開懷暢笑的臉,得知他自己不需再端著「小媳婦」的飯碗,擔心惹怒了入贅東家,會打翻大好錦繡前程,一定是很值得一笑再笑的樂事吧!此刻他心裡一定在想:我終於能擺脫這個蠻橫不講理的女暴君了。
笑嘛!最好笑死你。
寶坊推開他笑得軟弱無力的身軀,從他身下爬出來。「既然我們把話都講開來了,你也應該可以打道回府了。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我絕對不接受什麼『棄婦』的頭銜,雖然對你不好意思,但我要搶先一步解除這婚約。聽明白沒有,於子蛟,是我蘇寶坊不要你,你可別到處去說是你不要我。」
「我不會的。」笑聲暫歇的子蛟,微微一扯唇角啞聲道。
「那就好。你能識時務,老天爺也會讓你靠的,反正能夠不和我入洞房,娶我這個母夜叉,對你來說應當是天大的喜事才對。」
「妳要去哪兒?」他拉住了寶坊的手,坐在地上,以一雙黑亮閃爍的煦眸望著她。
「請不要隨便拉我的手好嗎?過去咱們有婚約時也就算了。現在都要分道揚鑣了,再怎麼說男女授受不親,這道理你該比我更懂吧。」她祈禱著自己的聲音沒有抖出她的底細,其實她現在只想躲到沒人的地方,好好盡情放聲大哭一場。
「什麼時候咱們的『婚約」成了過去?我怎不知道。」
「你……」
寶坊差點哭吼出來,他這明知故問的壞心眼,又想誘騙她自掘墓穴地跳下去嗎?按捺著心底的怒氣,她故意慢條斯理地回道:「你是樂傻了嗎?先前我不是說了,和我成婚對你而言沒有好處,我大人大量的主動要和你解除婚約,你應該二話不說的同意。」
「是嗎?但我不這麼想。」子蛟瞥了她一眼,唇角斜斜地拉起一抹笑。
「你不!」寶坊翻翻白眼。「誰管你怎麼想,總之,當初為求富貴而來到我家的你,現在不必憑借裙帶關係也能步步高陞,這應該是應你所願、如你所求的未來。不接受的話,你就是個天下最大的笨蛋」
說著、說著,寶坊火氣也大起來。這在幹麼?到頭來,變得好像她比他還要在乎他的前途好壞?明明他於子蛟有何下場,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也是一種美。我不介意一生中笨他個一、兩回。」他聳肩說道。
「哈!你要自已往火坑裡跳,是嗎?我先聲明,前途是你的,你要拿它怎麼辦都是你的決定,我才懶得管。可是我受不了往後大半輩子,有個抑鬱不得志的傢伙,天天衝著我說:『當初要是沒娶妳就好了』。我蘇寶坊沒義務替你背這麼大的黑鍋。」不知好歹的傢伙,寶坊心中不停地罵著,這叫天堂有路不去,地獄無門自闖。
「我絕不會這麼說的。」子蛟正色說道。「我以於家的名譽發誓,蘇家祖宗在上,如我於子蛟未來敢對寶坊有一言抱怨受她拖累或牽掛,願來生為牛作馬,任憑使喚。」
寶坊吃驚地睜大眼。
可他緊接著又滔滔往下說:「坦白說,我真是太感動了!蘇家的列祖列宗,你們那不成材的子孫——蘇寶坊,總算脫離了『野人一族』,竟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懂得體恤他人,不枉我多年苦心訓誡她四書五經。本以為她將這些訓誡當成馬耳東風,全部沒聽進去,但她還是有所成長了,終於明白我對她的這份情。」
表面上是說給老祖宗聽的這番話,他卻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直盯著楞頭啞口的寶坊說:「如此一來,證實了我多年前最初看到她時,就深信不疑的事實。藏在她那我行我素、霸道又不馴的表相下,其實是一顆能為他人著想、包容又笨拙的性子。她願意為了我好,犧牲自己的情感,大方地捨棄自己心愛的男人也要成全他,就是她笨得可愛的最佳證據。」
長長地一歎,子蛟戲劇性地搖頭,為長篇大論畫下句點。「能得佳人如此,夫復何求。我保證一定會實踐十一年前的婚約,將她迎入家門為妻,還請列位祖宗放心,並保佑蘇家代代人丁興旺,我也會和小寶兒夜夜為此努力,增產報家國。」
這個男人……鬼話連篇!寶坊壓根兒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整個人都呆了。她當初看到那一卦時,就認定絕對不能告訴他,一旦說了他將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她,投向別的女人懷抱,可是現在……
那她這一陣子的苦惱到底是為了什麼?她擔心的「拋棄」不但沒有發生,而且他還扭曲了自己的惡意變成善意,說得好像是她愛他愛到無法自拔,愛他愛到委曲求全也好?
拜託,她打從七歲開始天底下最討厭的人就是於子蛟,才不會愛上他!
不會……愛上……才對。
寶坊腦海裡突然飄過好多好多個於子蛟;他冷冰冰地教訓她的時候,他前來搭救她的時候,他歎氣的時候,他親吻自己的時候——在她不知不覺間,於子蛟竟是如此地充滿在她生命的每個角落,她甚至想不起他尚未來到蘇家前,自己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我知道妳脾氣倔,一定不肯乖乖承認妳愛我,但事實是如此,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小寶兒。」於子蛟擒著她的手腕,輕輕一扯,就讓她倒入自己懷中,坐在他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