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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你都這般誤解別人的讚美嗎?」月蓮華眼睛之下的容顏掩藏在柔荑間,而正與他四目相交的雙眸正是他在竹廉一瞥的人兒所有,敵意可沒減半分。

  「讚美?」梅舒懷笑出聲,一柄飄著薰香的扇在搖動之間溢出更多清雅芬馥。「你知道你的眼神可不是這麼說。」

  「我的眼神是天生兇惡。」月蓮華故意笑瞇起眼,讓自己的神情變得嬌美,藉以輔助自己話裡的真真假假。

  梅舒懷盯著她好半晌,「兇惡得很漂亮。」

  「你──」第一次遇見這種被瞪了還誇獎她眼神兇惡得很漂亮的傢伙!是他太蠢而忽略了她的嘲弄,還是他聰明到和她玩起虛偽的遊戲?

  很明顯地,梅舒懷接收到她的狐疑,再從她的狐疑中嗅到另一種涵義。

  「你討厭我?」他直接挑明了問。

  「是討厭。」她也不同他客氣,反正梅舒懷不是月府裡的人,也不是她需要巴結諂媚的對象,她也懶得隱藏自己的真實喜惡。

  「是討厭我,還是討厭和蓮有關的我?」

  「這兩者有差別嗎?」她反問。他和荷蓮幾乎是焦不離孟,同列入討人厭的名單。

  梅舒懷不意外會得到這個摸稜兩可卻又清楚表達肯定之意的回答,他飽含深意地走到她面前,她卻很不給面子地大挪蓮足,將兩人的距離又拉回原本。

  他再試,她也小碎步地再退。

  「你好臭,離我遠點。」原本她的口鼻上只掩著右手,到後來左手也罩上她的臉,完全阻隔屬於梅舒懷的任何一分味道竄入鼻間。

  「臭?」這倒新鮮了,他梅舒懷已經多久沒讓人用這字眼加諸在身上了?嗯……時間太久遠,連他都想不起來了。

  「非常的臭。」她的聲音悶在掌心。

  「我嘴裡可是含了成斤的丁香,你討厭丁香味?」若是如此,改明兒,他差梅興替他換種含香。

  「我討厭你身上的蓮臭味。」她又退了好幾步,眼底寫滿了厭惡。

  痛恨荷蓮的她會有這種反應,梅舒懷一點也不驚訝,不過他還真懷疑她曾不曾真切地嗅過蓮的香味。

  見她花顏浮上代表著不舒服的暗紅,仍倔強地不肯讓自己的肺葉吸進新鮮空氣,他再不讓步,只怕這荷池畔又要再添一抹冤魂。

  「好,我退三步,省得你悶死自己。」

  「五步!」她討價還價。

  梅舒懷頷首。

  他退讓,而她眼底的防備總算稍稍歇下,雙手也緩緩擱下,深深地吸了口氣的同時,完整的五官落入梅舒懷眼廉,加深了他眸邊的笑紋。

  那是一張很符合「蓮華」之名的臉蛋,含苞待放般的柔頰恐怕不及他的巴掌大,在綢緞青絲下、冷墨夜色中呈現出彷似白蓮的潔淨。

  說實話,他愛粉蓮更勝白蓮數分,總覺得粉蓮像極了羞怯見腆的美姑娘,半嗔半嬌地在綠葉中與人玩起你躲我藏的遊戲,嬌容輕掩,讓人窺不得全貌,卻因這分神秘而更形俏麗。白蓮聖潔,也因聖潔而冷漠,無瑕的白,神聖而不可侵犯。

  在他心中,白蓮就輸在這分活靈上。

  他知道,她可以更美,只要除去她臉上的輕悵及蒼白,他可以將她養成一株粉嫩嫩的蓮華。

  「你願不願意讓我養?」梅舒懷率直地開口,一副準備要挑戰什麼天大難事般的亢奮。

  月蓮華皺眉,「你說什麼?!」登徒子!甫見面就對她提出這種不要臉的要求,還配稱什麼蓮中之仙,乾脆改叫「淫中之魔」更貼切,哼!

  「你在月府中受委屈了。」

  他像個摸透一切又無所不曉的先知,不用猜測,每回開口都用最肯定的問句問出她心底每一分的心緒,不需她反駁或辯解,他已然心知肚明。

  她的委屈,就像團葉底下的黑泥,易受表面寧靜所蒙蔽,教人忽略了層層疊疊的翠綠之下,有著怎生的泥濘。

  懂蓮的人,會懂蓮的一切,包括它的美及丑;而不懂蓮的人,只會在乎它光彩聖潔的那面。

  「什麼意思……」不由自主,她逃避起梅舒懷的目光,因為那眼眸太過精明、太過澄澈,好似透過他的眼,他便能挖出所有的真相,甚至是深埋在別人心深處的秘密。

  「蓮是種適應力極強的植物,一泓清泉、一池沃土便能讓蓮盛開,它愛日光,卻也因日光而收斂起花苞;它迎風搖曳的花姿引人入勝,卻也更怕強風折枝散葉;它能容許池中有著各式生物共生,魚蝦也好、藻螺也罷,它會擁有自己生長的本能,但它卻會逐日因那些生物繁衍過多而失去活力,一年一年萎凋。」梅舒懷合起扇,玉柄輕敲在虎口,聲音很淡,「蓮是種會委屈自己而遷就別人的植物,佇立在水中央,只容遠觀,同時……它也遙望著賞花之人,問世人,誰願裸足踩下泥淖,不顧弄髒了腳,只貪求一絲香氣?怕是少之又少吧,所以,它也是孤獨的。」斂起笑,他變得正經,「孤獨的蓮華,在不懂愛蓮的月府,如何能擁有快樂?」

  月蓮華重新摀住嘴,流洩出一聲嗚咽,不過無關感動哭泣。

  「別、別再提蓮了,我快吐了……」白慘慘的臉色可不是造假,「你,你做什麼將話題全導在蓮上……」另只手不斷拍撫著自個兒的胸口,試圖將胃裡翻騰不休的嘔意壓回去。「我沒興致與你在這兒數什麼蓮花經,那是別人家的事,更沒準備聽你胡言亂語地給我扣上孤獨或受委屈的形容,我今夜來只有一個目的──」

  他打斷她那番在指掌間含含糊糊的話,「我在說別人家的事?蓮華,你是這麼認為的?」他直接將「姑娘」兩字摒除,瞬間拉近兩人的熟稔度,而且念得好順口。

  「我從頭到尾只聽見養蓮植蓮的浮言,除此之外──」

  「你不覺得我口中的蓮……與你極相似?」

  這男人,幹嘛還費事用問句呀,他的語氣明擺著是十成肯定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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