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碧倩泰然自若地啜飲法國紅酒,「怎麼會?我什麼時候跟你開玩笑過?」四十三歲的歐碧倩是藍鳳笙的續絃妻子,精明幹練,但一直和繼女藍彩君處不來,她有一股與生俱來的艷麗風情,又善於裝扮,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很多。
一家之主藍鳳笙開口了。「那是我的主意。」語氣堅決不容人反駁。
「為什麼?」藍彩君心有不甘,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只有善良正直的路允濤,不容她坐視不管,如果他真淪為蓓雅魔爪下的犧牲品,那就太可憐了。「他們兩人一點也不相配。」
藍鳳笙揚眉,「哦?你的意思是蓓雅配不上允濤?」對彩君的激動,他心中早已有數。
彩君還來不及開口,歐碧倩就笑容可掬地說:「鳳笙,我說得沒錯吧?彩君和允濤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對。我覺得還是通知守賺、秀雲一聲,就說相親對像改為彩君好了。」
話聲未了,彩君猛然站起,臉色紫漲,「你少胡說!」
歐碧倩神色不變,「允濤那孩子不錯呀!你爸爸一直想把這個得力助手招為乘龍快婿——這也不是一、兩年的事了。」
藍彩君如利刃戳心,她認為:歐碧倩分明是在譏諷她遇人不淑而離婚的事情。
她口不擇言,「烏鴉也想配鳳凰?允濤那種人才,他要找妻子根本輕而易舉,蒙著眼睛抓也輪不到蓓雅……」
藍鳳笙大喝,「彩君,向你倩姨道歉?」
歐碧倩截住了丈夫的話頭,輕描淡寫地說:「不用了。看彩君的態度,分明跟允濤情投意合,就把你配給允濤不好嗎?現在又沒外人,有啥好害羞的呢?」
「我只是把允濤當弟弟看!」彩君老羞成怒,「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一陣風似地衝出客廳,砰地一聲甩上大門。
歐碧倩放下水晶酒杯,美目含笑,「怎麼辦?人家不領情。」
藍鳳笙若有所思,「只得靠蓓雅自己了。」
「只怕那個野丫頭,允濤看不上眼。」歐碧倩說。
「有我作主!」藍鳳笙不耐地揮手。
歐碧倩微笑,「果真成了,就是蓓雅的福分,坦白說,我對親生女兒的確偏心了些,難怪彩君不服氣。」
「不偏心。」藍鳳笙搖頭歎氣,「彩君的脾氣太拗……像她死去的母親,一旦打定主意,九牛也難牽得她轉。算了!等有本領的人來降服她囉!」
「謝謝你。」歐碧倩輕聲道。
沒娘的孩子固然有她的苦處,但反過來說,有一個脾氣倔強的繼女,後母也有後母的為難處。藍鳳笙能客觀判斷、信任妻子,怎不教她感激?
「只是,蓓雅的名聲不好聽。」歐碧倩指的是她入藍家大門只有十七年,雖然那時五歲的蓓雅早已被鳳笙正式認養,可是好嚼舌根的人還是將蓓雅冠上「私生女」的標記。
「別操心!」藍鳳笙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如果路家是那種不明事理的小人,我也不會將蓓雅交給他們!」
正讀F大美術系四年級的藍蓓雅帶著歌聲笑語回家,她像只輕盈靈巧的雲雀撲到母親懷中,唱歌似地嚷著,「我回來囉。」
她旋即蹦蹦跳跳地走到藍鳳笙身旁,由身後摟住正在抽煙斗的爸爸,親了一下他的臉頰,甜甜蜜蜜地問:「爹地,您今天怎麼有空在家?」
不待藍鳳笙回答,蓓雅已經吱吱喳喳地在他耳邊說起了繫上的趣事。「……您就沒看見魏教授的表情,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哇!他差點沒暈倒呢!」蓓雅笑得前俯後合,「那是學妹做的,與我無關,他總不能……再怪到我頭上吧?」
蓓雅說得像機關鎗掃射,歐碧倩沒有聽仔細,再問了一次才知道,美術系的米開朗基羅「大衛」雕像複製品上的「重要部位」被二年級的學妹們塗成粉紅色。
「老天!」歐碧倩喘了一口氣,「你們這些女孩子真是……」
「很漂亮的粉紅色呢!」蓓雅笑道。
「小丫頭!真實和藝術之間是有差距的,別抱太大憧憬。」藍鳳笙幽默地說。
「真虧你們想得出來——那顏色洗得掉嗎?」歐碧情問。
「不用洗,那是種神奇墨水,頂多過一、兩天就會自動消失。」蓓雅愉快地說。
藍鳳笙揚眉問:「你怎麼會知道?」
蓓雅眼珠一轉,吐吐粉紅色舌頭,「我教她們的。」
藍鳳笙哈哈大笑,誰惹上了這個鬼靈精怪的丫頭就是存心自討苦吃。
「我們只是嚇一躺魏老怪……不!魏教授,誰教他老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蓓雅理直氣壯,「爹地,您不覺得我們做得很含蓄嗎?『大衛』像又沒留下污痕,學妹也不用受罰,只是魏教授虛驚一場這才是『完美』的惡作劇!」
藍鳳笙含笑,「爹地只聽過完美犯罪,我真是孤陋寡聞。」
「別寵她了!這麼沒正經,還想跟人家相親?笑掉別人大牙。」歐碧倩歎口氣接著說:「我看,還是緩一緩吧。」
「相親?」蓓雅大驚失色,杏眼圓睜問:「誰跟誰?」
藍氏夫婦對望一眼,藍鳳笙開口說道:「當然是你跟路叔叔的兒子允濤。」
「哈!爹地,您跟我開玩笑!」蓓雅鬆口氣,笑說:「路允濤?他看我像只蟑螂般不屑。」
歐碧倩的眉毛蹙成一條線,「你們之間是怎麼回事?有什麼血海深仇來著?」
「別聽她胡扯。」藍鳳笙開腔,「允濤不是那種小心眼的男人,是蓓雅自己心虛,小時候她作弄允濤太過火了,大概也會覺得難為情。」
「爹地!」蓓雅抗議,「才不是呢!我跟他天生相剋!」
藍鳳笙寬容一笑,「小孩子家玩玩鬧鬧算不了什麼,過了這麼多年也早該忘啦!見個面、言歸於好,天大的事也一筆勾銷——別說四個國產車輪胎,爹地賠他賓土、保時捷當嫁妝都行。」
蓓雅羞紅雙頰,跺踝腳嗔道:「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