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膽哪!居然敢打傷我謝家人?」
臉色慘白的明月只能稍微挪移她的手指,就連想要自刎的力氣也沒有了….…她閉上了雙眼,並不後悔自己怕連累街坊的一念之仁害她喪命,唯一的遺憾是未能保護襁褓中的幼兒,冤枉喪命在這群豬狼鷹犬之手,這才讓她死不瞑目!
如果能當場被格殺倒還是她的幸運!若是這樣被擒獲,結局一定是生不如死!心酸淚流的眾人心中如此為她祈禱。老天爺呵!您得張開眼睛啊!
錦衣衛的爪牙之一猙獰發話:「將這目無王法的妖婦帶回去審問!走!」
「天大的冤枉呵……」一個微胖的婦人拭淚低聲道:「秋月是為了維護自己清白,又怕連累街坊才遭到這種下場……這一去……還能活嗎!」。
「只怕現在死了還比較痛快……」
「住手!」低沈威嚴的男聲阻止了錦衣衛欲拖曳明月的舉動,滿腔盛氣的燕王決定插手管這檔子閒事。
鷹犬、良民全掉頭看這位膽敢干涉錦衣衛辦案的奇人,令人略感失望的是通身富貴氣派的燕王,看起來不是什麼戴冠著袍的「大官員」,不知哪有什麼戲唱?!
一隻華麗金印在指揮使面前一晃即過,眾人還弄不清來龍去脈時,謝指揮使已神色大變急急下馬請安。
「免禮。」年約三十的男子雙目炯炯有神,語帶譏刺,「什麼時候在天子腳下聚集了成千成百的江洋大盜了?!還是這裡有個『佔地為寨』的土匪窩?!
不然怎麼勞動了諸位大人傾巢而出?!」
謝指揮使為之汗顏,囁嚅難以辯白,「……是……為了捉女賊……。」
他遇上了一個令人頭疼的難纏人物——燕王棣,在諸親王中武功謀略最是剛強驃悍,長年鎮守在北平的他怎會如此湊巧碰上了這淌渾水?!
「抓女賊?!」燕王揚眉嘲弄道:「負責京城治安的按察可全死光了嗎?
區區一個女賊居然勞動錦衣衛指揮使親率大批人馬來抓?!未免太委屈尊駕了罷?」
「不……不敢。」謝指揮使連大氣也不敢喘。在燕王當機立斷的裁決下,明月暫時逃過了錦衣衛的魔爪,而被送到了按察司審問。
血,一點一滴地滴落地面,令燕王為之皺眉,沙場騁將的他和沐剛有一處最大的不同——出身尊貴的他視平民性命如草芥,連年征戰也使他對「死亡」的感受早已麻痺,與其說他的拔刀相助是因為「仁慈」,倒不如說是「好奇」混雜著一絲對這些芝麻小官仗勢作威作福的「不滿」才出手的。
「幫她找個醫生。」燕王冷冷吩咐,「孤會派人去查看——你最好打點仔細,該如何在聖上面前解釋清楚:『放縱內侄,強搶民婦』的罪名。」
一幫鷹犬臉上浮現的恐懼令燕王頗為滿意,轉身躍上玉花驄,瀟灑急馳而去。
只有隨侍燕王多年的近恃才明白:主子的心性,對任何事物的興趣,都來得急去得快,唯一懸念多年的事物卻足以令他人頭落地——王想戴上一頂白帽子——這種事豈可輕言叫(註:王十白等於皇,指燕王有篡位野心,即是後來「靖難之役」奪得皇位的明成祖。)
三天了……
不由分說被擲入這暗無天日的女牢已經三天了,時間的流逝對意識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明月毫無意義。
一時好管閒事的燕王並沒有實現他的金言派人來查看,而負責診治的老邁醫官也不敢為她醫治,只是把箭頭尾兩端露在體外的部份給鋸掉,撒上一點藥粉末就算治療了事,一邊搖頭歎息:「傷得太重,沒指望了。」
同獄的女囚大都有著可憐的遭遇,有些是丈夫繳不出稅,被押坐牢,有些是父兄犯法被抄家,母女一行皆被官賣,中國的律法以此為酷烈,男人家一旦觸法,妻女也得遭殃被政府拍賣;就算婦人良善,發現丈夫作奸犯科要向官府告首,不論青紅皂白先大杖伺候才准控告丈夫。
對明月的悲慘際遇,眾人皆一掏同情之淚,清潔的飲水漿酪一定不忘為她的襁褓幼兒留一份……可是對生命力逐漸流失的明月來說一點幫助也沒有。意識昏迷的明月高燒不退,肩胛處的傷口已經紅腫化膿,惡臭熏人。
婆婆不要打了!恕了明月這一次吧!
昏迷不醒的明月蠕動雙唇發出無聲的囈語。
好痛!
陷於水深火熱的明月又再一次夢見以往的魔魘——在夢中,磨著豆漿的明月,不小心打翻籮筐,灑了滿地的黃豆,憤怒的婆婆握起了枴杖,一杖又一杖地打在她身上,一直落在她的左肩……
痛!針挑火炙的劇痛驚醒了明月的意識,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良久良久才讓她找回了身在何處的感覺。
懷裡的旭兒因飢餓發出了微弱的哭聲,幾乎令她為之心碎。
如果早知會有今日,她絕不會生下他來讓他陪著受苦……虛弱的明月只覺得心酸,卻流不出半滴眼淚。
蒼天要絕我們母子的命嗎?!
「要不要進去隨你們罷!動作快一點。」獄卒不耐煩地說。
兩條人影戰戰兢兢地靠近明月,喚了一句:「秋月……」便哽噎難言。
她睜開了雙眼,看見熟悉的街坊婦人問她道:「你……你有什麼話要交待嗎?」
鄰居一場又憐她平白遭此橫禍,一班鄉里公推了兩人來探望她。
呵——!至少旭兒有救了。明月長長歎息,心為之一寬。
時間寶貴……她掙扎著由內袍腰際扯下了一顆玉墜子,顫顫抖抖地交給了莫大嬸,簡明扼要地交待:「……我……已經活不成,只是……這孩子沒個投奔……請……請拿著這個,去西平侯府……」她咳出了一口腥甜鮮血,重複交待了一遍,「找沐景春……叫他念在兄弟情份……好好看待這孩子……。」光是這短短的幾句話,就幾乎用光了她僅存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