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連這最後一點期望也幻滅了。
羅律師不敢正視一臉絕望傷心的真晨,難以啟齒地做出說明,冷紫茵所遺留下的債務太過龐大,為了真晨爺孫三人著想,他建議三人全體拋棄繼承。
「我明白,可是……」真晨蒼白而迷惑地說:「這間小屋的產權不是獨立的嗎?我記得爺爺為了節稅,在很多年前就過戶在我的名下了。」
羅律師輕聲吐出她所害怕的答案,冷紫茵在兩年前又把產權移到自己名下以便設定多次抵押。
「大宅那邊情況比較複雜,除了銀行貸款,似乎還借貸到民間三、四胎不等……」羅律師小心翼翼地說;「這間下人房情況雖然沒有那麼糟,也向中銀借了第二順位貸款;就算你付得出利息來……也於事無補,一旦拋棄繼承,這間屋子也會落到債權人手中,只是時間稍遲些……」
老天!他真痛恨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羅律師心中暗罵:冷紫茵呵!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禍及子女的事來?
真晨努力地表現出堅強,但是微微顫抖的雙唇卻洩露出她的不安來。
「我能給你的建議就是: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取得不在你母親名下的財產變賣……」他壓低了聲音,娓娓指導真晨鑽法律漏洞,最起碼能多一點生活保障總是好的。
真晨木然點頭,羅律師接著建議她可以向市政府申請社會救助,「雖然少,但總是有點助益。」
由千金小姐淪為接受政府救濟的低收人戶,真晨並不介意,她低聲道:「我可以輟學工作。」
私立名校的昂貴學費不是她可以負擔的,她告訴羅律師想把弟弟真睿轉學到公立小學的打算。
看到真晨單純天真的想扛下生活重擔,張口欲言的羅律師臉色泛白又轉紅,他清了清喉嚨,「真晨……有關真睿的事,也是我今天要跟你討論的重點……」
已經受夠驚嚇的真晨瞪大了眼望著他,不好的預兆令她花容失色。
坐立難安的羅律師捧起了冷掉的綠茶喝了一口,在心底再次咒罵冷紫茵的自私淺薄。
「羅律師……」驚惶的真晨眼泛淚光。
「你還未成年,不能擔任真睿的監護人。」他咬牙豁出去一口氣說完壞消息。
「還有爺爺啊!」真晨急促地說:「爺爺可以當真睿的監護人,不是嗎?」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羅律師說出了最殘酷的打擊。
「為了取得你爺爺的財產,你母親曾向法院申請禁治產,換句話說:你爺爺在法律上並沒有行為能力,也不能擔任你和真睿的監護人。」他低頭不敢看真晨的表情。
總而言之,她和真睿都必須交給父親那邊的遠親收養,而最大的燙手山芋冷靖一可能得送入公立收容所去,冷家真的應驗了「家破人亡」那句話。
「不!這不會是真的!」一顆清淚落下真晨臉龐,悲苦交加的她情急地越過茶几,曲膝半跪在羅律師身前哀求道:「一定有其他的辦法對不對?羅律師……」
她已底有數:和母親離婚的父親或許有可能是她的生父,但是卻絕對不是真睿的生父,更何況爸爸李昌彥三年前就因癌症去世了,連以女兒身份出席喪禮的她都因為母親的緣故而受到嫌憎,那麼,沒有半點李家血統的真睿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她不敢想像!
「真晨小姐,你別急……」羅律師滿頭大汗。
老天!冷紫茵,你真是害人非淺!他在心中譴責道。
真晨不顧一切地說出浮現在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你可以的!羅律師,請你當真睿的監護人好嗎?」
「這……」他一臉為難。哎!這真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擔任身無恆產的小孩監護人別說酬勞了,弄不好他還得倒貼一筆。
「我保證真睿絕不會給你添麻煩!他一向是個乖孩子。」彷彿看出了他的猶豫,真晨急迫地表明:「我有一些錢,還有些項鏈、戒指……如果賣掉的話一定足夠支付真睿的食宿及教育費!要不!我也打算輟學就業,用那些錢租房子,我可以跟真睿一起住,只要你當法律上掛名的監護人就好!求求你……
梨花帶雨的真晨令人不忍拒絕。他不由感慨真是「烏雅窩裡出鳳凰」,那種母親怎麼會生下像真晨這樣令人疼惜的女孩兒!
「真……冷真晨小姐,這種事……。」掙扎了良久,他勉為其難地說:「讓我回去跟內人商量看看好嗎?」
聽到了這句話,冷真晨心底涼了半截,再也無法強顏強求。
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三天,她接到羅太太親自打電話來婉拒,冷真晨並不曉得:為了她冒失的請求讓羅氏夫婦吵了一架,曾受過冷紫茵闊氣的羅太太大發雌威,揚言道如果讓那狐狸精的女兒進門來,她絕不善罷甘休。任憑丈夫如何解釋,羅太大吃了秤鉈鐵了心硬是不肯答應,還搶過電話文明有禮地告訴冷真晨無法幫得上忙的歉意……
付清了薪資及寒愴的遣散費後,為冷家工作多年的廚娘管家夫婦以及司機、園丁唏噓不捨地離開了冷莊大宅。
沒有人煙的冷莊靜的像是座鬼屋。
唯一堅持留下來的是謝太太,她告訴冷真晨:
「她沒有子女也沒有房子,在還沒找新工作之前希望冷真晨能讓她暫時住下直到找到僱主再走。
原本打算輟學的冷真晨遭到了謝太太的反對:「再兩、三個禮拜就放暑假了!你好歹也讀完這學期,等二年級開學了再作打算。如果將來有機會的話,或許還能銜接上課業。」
冷真晨有絲猶豫,家中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她實在無心上課。
向學校請了假打點搬家,整理財物等瑣事,為了不讓真睿難過,她打發了他去上學。
這一天,謝太太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爺爺去醫院做例行檢查,只剩下冷真晨一人在家。
她好累。
沒有人在,她終於可以卸下強做鎮定堅強的面具,放鬆緊繃的神經,不必再掩飾那已近崩潰、心力交瘁的疲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