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亞愕然消化紫綾的一番嚴正聲明。
「現在店裡的一切事務都是由我作主……」
靈光乍現的君亞試探開口:「你是阿紫?」
「吳家棟同事口中的『妹妹』?」
紫綾忸怩,「那是明玉亂叫的。我的名字是紫綾,李紫綾。」
她認真地看著君亞的眼睛,「沈先生,能否請你簽收?我還有六盆花在車裡等我送去。」
「你開車來?」君亞深感震驚地說,「你無照駕駛?」
紫綾驕傲挺胸,掩不住得意的神情:「我已經考到了駕照!」
她錯愕地看著沈君亞扭曲的嘴角,哈哈的大笑著。
生平第一次,他的判斷錯誤到如此離譜的地步。
一切謎團就此解開,看來,他得另起爐灶調查吳家棟了。「一場誤會。『阿紫妹妹』。」他輕鬆愉悅地付清尾款,潦草地簽下大名,無視紫綾的羞赧不安。
始信眼見為憑。
第三章
那個俊美得帶邪氣的男子就像一陣旋風似地進出紫綾的生活。恁地硬是在她的記憶中留下鮮明而深刻的印象--非關喜好或厭惡,而是一種濃烈搶眼的感覺。
紫綾第一次明瞭「驚艷」的涵意。
花坊的再出發有不錯的成績,有姑婆為她打下的基礎,紫綾免去了辛苦摸索的創業階段,接收了許多老主顧;如果要說有什麼不便的話,就是這些相識許久的客人還是把她當孩子看,同樣的要求只向姑婆說一遍,卻對她叮嚀再三,看到她開小貨車在台北街頭衝鋒陷陣更是大驚失色。
逼得紫綾隨身攜帶身份證、駕照,不厭其煩地再三說明:「何叔叔,我已經滿十九歲了。」或者是「李阿姨,我早就考上駕照了。」
雖然忙碌不堪,紫綾卻頗能樂在其中。
也許是看她年幼可「憐」吧!兩位在台北工作的堂姊對紫綾照顧有加。
筱蟬和佩儀分別是二伯和四伯的女兒,前者開了一間PUB當老闆娘、後者任職廣告公司,都是意興飛揚的職業女性;她們對紫綾的厚愛有時會令她感到受之有愧。因為,在她的印象中,排行老么的父親一向很少和四位伯伯連絡,和紫綾的母親言談中經常不經意流露出輕視的口吻;瞧不起書讀得不多卻又暴發致富的兄長們。
在這一年以前,紫綾也只有逢年過節才拜訪過伯父、伯母們幾次,而與這些堂兄姊見面的次數用手指頭數還數不完呢!
萬萬沒想到兩位堂姊對待她卻像同胞手足般親熱。
熱情豪放的筱蟬拿著佩儀為花坊所設計的DM、名片廣為散放宣傳,不少裙下之臣成了「紫蘿蘭」花坊的新主顧。
紫綾曾親眼目睹,一位追求者不明究裡捧著昂貴的進口花束想送給筱蟬時卻被打回票。
筱蟬以一貫慵懶的語調說:「哎呀!你真是太破費了。」玉手往店裡周圍的花草一揮,「我自己的妹妹開花店,隨時隨刻都有時新花草可賞玩,鮮花多著呢!這束花我不好意思收。」
紫綾才恍然大悟。起先她還納悶著:怎麼這麼「巧」?!許多向她訂花的客人都是要送給筱蟬堂姊的,原來……
傍晚時分,趁著送貨的空檔,紫綾往筱蟬的PUB裡坐,艷麗嬌嬈的筱蟬滿面春風地放下電話,「哈!有好戲瞧啦!」
「堂姊。」紫綾坐上吧檯椅,甜甜喚道。
「欸,你來了?!」筱蟬習慣成自然,手腳俐落地為她斟了一杯保溫中的「貴婦人」咖啡。杯中的熱牛奶至少比旁人多兩倍--沒辦法!誰叫紫綾有副娃娃臉——咖啡反而變成了牛奶的「調味料」。
紫綾一如往常乖巧地承受被堂姊們小看年齡的特殊待遇,啜飲著咖啡牛奶一邊聽著筱蟬自鳴得意訴說著如何「陷害」另一位堂姊佩儀的始末。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專注於事業衝刺的佩儀在前一陣子巧遇了舊情人--明明是一對舊情未熄的佳偶,卻偏偏玩起了捉迷藏遊戲,一個追一個逃,死也不肯放下無聊的自尊心來開誠佈公;所以囉!看不過去的筱蟬就出手「相助」,同長輩進讒言,推薦了一位求「妻」心切的王老五給佩儀的老爸……
紫綾瞪大了雙眼,不解地問:「那不是適得其反嗎?」
「傻瓜!一個是珍珠,一個是魚目,你會選哪一個?」筱蟬惡作劇一笑,「對付你那個彆扭堂姊,就得下猛藥!」
她輕鬆揮手,「你太小,還不懂!」
有些領悟的紫綾不禁抗議,「堂姊!人家已經十九歲了。」
拎著公事包推門而入的佩儀正好聽到這兩句對話。
筱蟬打量著紫綾,雙臂交疊在胸前,神情頗有興味,「你十九歲了?哎呀!瞧我的記憶!嗯……如果好好打扮的話……」她的語調轉為興奮,「我有很多衣服都不大常穿,正適合年輕女孩子穿的,紫綾,讓堂姊幫你打扮打扮,保證你一定改頭換面,變成……」
「變成一個小妖精!」走到酒吧邊坐到紫綾身旁的佩儀打岔。「紫綾乖!別聽她的!她那些衣服呀……除了瑪丹娜以外沒人敢恭維!」
「李、佩、儀!」筱蟬惱怒:「你是來找碴的嗎?」
「對!沒錯!」
「你吃錯藥了?」
紫綾喝光了咖啡,眼底寫滿了笑意,聽兩位堂姊一來一往地拌嘴。她已慢慢習慣這種直率得近乎粗魯無禮的溝通方式。
旁觀者清,紫綾有一股微妙的預感:這位神色不悅的佩儀的確為情所困,而佳期看情況也不遠了。
而她的預感一向十分準確……
***
表面上,雁雪的「公主招親」宴仍然繼續進行著,新面孔的候補者也一個接一個出現,然而熟悉內幕的少數人已經察覺到一股外張內弛的鬆懈氣氛。
雁雪的臉上又開始浮現笑容,她不曉得君亞是如何辦到的--三位看似完美的夫婿候選人被擊破其二(而且還是最強勢的兩位),剩下的那位根本只是個點綴性的無名小卒,雖然毫不氣餒地持續送花,卻激不起她心中一絲漣漪。她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嚴苛挑剔的父親會挑上一個門風家世都無法端上檯面炫耀的平常人家。果然,新的追求者又重新聚攏在她身旁,不過雁雪並不擔心,要找到符合父親要求的駙馬爺並不那麼容易,真正如此頂尖翹楚的人物恐怕也無法「厚顏」入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