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荷包裡的單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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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死者名叫孫米素﹐二 十四 歲﹐是一間著名芭蕾舞學校的教師。報上刊登了一幀她生前的生活照片。穿著一襲白色裙子﹐長髮披肩的她﹐在東京迪士尼樂園跟一隻米奇老鼠相擁﹐

  還調皮地拖著牠的尾巴。

  她跟孫米白長得很相似﹐個子比她小﹐雖然沒有她那麼漂亮﹐卻比她溫柔。

  她跟你很登對。

  我昨天才說過要放棄你﹐為什麼今天又去關心你的事情﹖我在幹什麼﹖我把微型底片放下﹐匆匆離開圖書館。

  回 去燒鳥店的路上﹐八 月的黃昏很燠熱﹐街上擠滿下班的人﹐行色匆匆。

  生命短暫﹐誰又會用五 年或更長的時間去等一個不會出現的人﹖我以為我在追求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原來你比我更甚。

  在一家花店外面﹐我看到一盆紫色的石南花。

  在八 月盛放的石南﹐象徵孤獨。

  我所等的人﹐正在等別人﹐這一份孤獨﹐你是否理解﹖我蹲在地上怔怔地看著那盆紫色的石南﹐一把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給我一束黃玫瑰。」

  那是康兆亮的聲音。

  當我站起來想跟他說話﹐他已經抱著那束黃玫瑰走向他的名貴房車。車上有一個架著太陽眼鏡的年輕女子﹐康兆亮愉快地把玫瑰送給她。

  我應該告訴惠絢嗎﹖

  回 去燒鳥店的路上﹐又沉重了許多。

  回 到燒鳥店﹐惠絢愉快地打點一切。

  「回 來啦﹖你去了哪裡﹖」她問我。

  「圖書館。」

  「去圖書館幹嗎﹖」她笑著問我。

  我不知道怎樣開口。

  「你沒事吧﹖」她給我嚇倒了。

  「沒事﹐只是翻了一整天的資料﹐有點累。」

  「給你嚇死了。」

  我突然決定不把我剛才看到的事情告訴她﹐在昨天之前﹐也許我會這麼做﹐但是昨天晚上﹐看著你﹐聽著你的故事﹐我知道傷心是怎樣的。

  如果她不知道﹐也許她永遠不會傷心。

  「秦醫生呢﹖你和他到底怎樣﹖」惠絢問我。

  「不是怎樣﹐而是可以怎樣。」我苦笑。

  九 點多鐘﹐突然來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是孫米白。

  「雲生有來過嗎﹖」她問我。

  我搖頭。

  她獨個兒坐下來。

  「要吃點什麼嗎﹖」

  「有酒嗎﹖」

  「你喜歡喝什麼酒﹖」

  「喝了會快樂的酒。」

  「有的。」

  我拿了一瓶「美少年」給她。

  「你是怎樣認識雲生的﹖」她問我。

  「買電暖爐的時候認識的。」

  「這麼多年來﹐你是唯一在他身邊出現的女人。這樣好的男人﹐已經很少了。」

  「所以你喜歡他﹖」

  她望了我一眼﹐無法否認。

  她的高傲和任性﹐好像在剎那之間消失了。

  「我和姐姐的感情本來很好。」孫米白說﹐「父母在我十歲那年離婚﹐姐姐跟媽媽一起生活﹐而我就跟爸爸一起生活。媽媽是個很能幹和聰明的女人﹐但是離婚的時候﹐她選擇姐姐而放棄我﹐從那時開始﹐我就跟我姐姐比較﹐我什麼都要比她好。結果﹐我讀書的成績比她好﹐追求我的男孩子比她多﹐我長得比她漂亮。可是﹐她得到秦雲生﹐而且她死了﹐死了的人是最好的。」

  「是的﹐雲生說﹐死亡和愛情同樣霸道﹐我現在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是不是很喜歡他﹖」孫米白問我。

  我沒有回 答她﹐這是我的秘密﹐也是我的尊嚴。

  「他也好像喜歡你。」她說。

  我不敢相信。

  「五 年來﹐你是他第一個帶回 家的女人。」

  「是嗎﹖」

  她望著我說﹕「其實你也不是很討厭。」

  「你曾經覺得我討厭嗎﹖」我反問她。

  「雲生喜歡你﹐不代表他愛你﹐他永遠不會忘記我姐姐﹐我和你都只會是失敗者。」

  本來我已經打算放棄你﹐但是孫米白的說話﹐反而激勵了我。

  「你可以忍受在他心中的地位排在我姐姐之後嗎﹖」孫米白冷冷地問我。

  「雲生不是說過﹐死亡和愛情同樣霸道嗎﹖死亡和愛情的力量是一樣的﹐我可以給他愛情。」

  「我可以為他死。」孫米白倔強地說。

  「他不再需要一個為他死的女人﹐他不可能再承受一次這種打擊﹐他需要得失一個為他生存的女人。」

  那一刻﹐我很天真地相信﹐我可以用愛改變你。

  蘇盈

  偽裝﹐只是一種姿態

  男人偽裝堅強﹐只是害怕被女人發現他軟弱。

  女人偽裝幸福﹐只是害怕被男人發現她傷心。

  第三章

  雲生﹕

  在法蘭克福﹐已經是第三 天。

  早上起來的時候﹐星星在微笑。我忘了告訴你﹐我把你送給我的星星帶來了﹐貼在酒店房間的天花板上。因此﹐無論這裡的天氣多麼壞﹐我仍然能夠看見星星。

  今天的氣溫比昨天更低了﹐我把帶來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脖子上束著那條有星星和月亮的絲巾﹐你說過好看的。

  坐電車過河時﹐雪落在我的肩膊上﹐我本來想把它掃走﹐但是﹐想起我的肩膊可能是它的抱枕﹐它想在融掉之前靜靜哭一會﹐我就讓它。

  在展覽館裡﹐我忙碌地在每個攤位裡拿布料樣本。

  展覽館差不多關門時﹐我去找阿芳﹐她已經不見了。本來想找她一起吃晚飯﹐我只得獨自回 去酒店。

  為了抵禦低溫﹐我在餐廳裡吃了一大盤牛肉﹐又喝了啤酒。這是我吃得最多的一天。

  飯後不想回 房間﹐便在酒店的商場蹓躂。

  其中一間精品店﹐是一個德國女人開的。

  我在貨架上發現一盞燈。

  那是一盞傘形的玻璃罩座檯燈﹐燈座是胡桃木造成的。燈座上鑲著一個木製的年輕女子﹐女子坐在燈下﹐手裡拿著針線和一個布造的破碎成兩份的心。

  上了發條之後﹐女人一針一線地縫補那個破碎的心。

  太令人心碎了。

  破碎的心也可以在孤燈下縫補嗎﹖

  我看著她手裡的針線﹐差點想哭。

  「要買嗎﹖」女人問我。

  我苦笑搖頭﹐告訴她﹕「我沒有一顆破碎的心。」

  「那你真是幸運。」女人說。

  我奔跑回 房中﹐是誰發明這麼一盞燈的﹖一定是一個曾經心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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