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文根本不想我去參加他的婚禮。
他無意中選擇了在你生日那天結婚﹐是一個最傷感的決定。
是的﹐我感到內疚。
當他為了逼我後悔而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的同時﹐我卻為我愛的男人慶祝生日。
每年你的生日便是他的結婚紀念日。
這怎麼會是純粹的巧合﹖
在你生日的這一天﹐我的心情是多麼的沉重。
惠絢早上跟我通電話﹐告訴我她正準備出發去參加政文的婚禮。
「兆亮說政文昨天晚上喝醉了﹐今天早上不知道能不能去行禮。你猜他會不會突然不出現﹖他根本就不愛那個女人。」
「他會出現的。」我說。
兩小時之後﹐我接到惠絢的電話。
「你說得對﹐他們已經交換了戒指。」
我是一個跟他相處了八 年的女人﹐我很瞭解政文﹐他做了決定﹐就不會收手﹐無論要作出什麼犧牲﹐他也不會回 頭。
願他快樂。
黃昏﹐我回 家換過衣服﹐在我們約定的餐廳等你﹐地點是你選的。餐廳在銅鑼灣一間店的二 十七 樓﹐透過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尖沙咀東部海傍的另一間酒店﹐政文的婚宴正在那裡舉行。
我還是頭一次來這間餐廳﹐沒想到這裡可以看到那裡。
這是純粹的巧合﹐還是心電感應﹖
我的心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複雜。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我和政文相隔了一個天地。
你下班後匆匆趕來。
「生日快樂。」
「謝謝。」你笑說。
十點鐘以後﹐樂隊開始演奏。
「出去跳舞好嗎﹖」你問我。
「我的舞姿壞透了。」我說。
「不要緊棗」
「真的不要棗」
「來吧﹗」
你把我帶到舞池裡﹐把我的手搭在你的肩膊上﹐抱著我的腰。「我只學過一個學期的土風舞。」我哀求你放過我。
你沉醉在音樂裡﹐彷彿聽不到我的哀求﹐而我只能夠生硬地跟著你的舞步。
你甚至閉上眼睛﹐把握抱在懷裡。
你那樣沉醉﹐是否在跟我跳舞﹖還是在跟一個鬼魂跳舞﹖你知道此刻在你懷中的是我嗎﹖我的舞姿﹐肯定是舞池裡的一個笑話。
我真的不想再跳下去﹐正想叫你停下來的時候﹐我偏偏不小心地踏著你的腳﹐把你驚醒過來。
「對不起﹐我早說過我不會跳舞。」我急步離開舞池﹐回 到座位。
你坐在我跟前﹐問我﹕「你沒事吧﹖」
我望著你﹐你一言不發﹐你在內疚﹐對嗎﹖剛才﹐你在跟你的回 憶跳舞。在你的回憶裡﹐你的舞伴是個跳芭蕾舞的女孩子﹐她當然比我跳得好。
我不想跳舞﹐我不想在這方面和她比較。
是我誤會了你﹐還是因為這夜我的心情太複雜﹐因此而變得敏感﹖然而﹐你愈沉默﹐我愈相信我的感覺。
本來﹐我想問你﹕
「你以為自己剛才在跟誰跳舞﹖」
本來﹐我想問你﹕
「你什麼時候才可以忘記她﹖」
本來﹐我想問你﹕
「你知道我心裡多麼難受嗎﹖」
但是﹐把難受的話再對你說一遍﹐要你和我一起痛苦﹐不如我自己一個人痛苦。
結果﹐我只是從皮包裡掏出準備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放在你面前。
本來﹐我準備當你拆開禮物﹐看到我為你買的﹐跟我手上一樣的手錶時﹐就跟你說﹕「以後我們的的手腕上﹐有同一個月亮。」
結果﹐我只能夠說﹕
「希望你喜歡。」
「謝謝你。」你說。
本來﹐我想問你﹕
「你有沒有愛過我﹖」
結果﹐我只能夠跟你說﹕
「我們走吧。」
愛是一種沉溺﹐你在跟鬼魂跳舞﹐我在跟自己苦戀。
我決定以後把要跟你說的﹐難聽的話﹐統統跟自己說一遍、兩遍﹐甚至三遍﹐那麼我就不會再跟你說。我不想你因為我說的話而離開我。
本來﹐我以為我們今晚會親熱﹐結果﹐我們只是各自躺在床的一邊。天花板上的星星閃亮﹐我睡不著。
你曾經給我兩顆安眠藥﹐說萬一旅途上無法適應時差﹐就可以吃一顆。我吞了一顆藥。
我望著天花板上的星星﹐星星向我微笑。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的我﹐拿著行李﹐在天朗氣清的日子出發到機場﹐準備到外地去。
我在關卡辦好手續﹐正要離開時﹐一個檢查員叫住我﹐她指著我手裡的一隻小荷包。
「裡面是什麼﹖」她問我。
「只是些零錢。」我告訴她。
她不大相信的樣子﹐硬要我打開荷包給她看看。
沒等我動手﹐她已經打開我的荷包﹐伸手到荷包裡檢查﹐她愈掏愈深﹐最後竟然在荷包裡面掏出兩張單人床來﹐我驚愕地望著她。
從夢中醒來﹐你已經上班去了。
荷包裡怎放得下兩張單人床呢﹖這個夢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因為我生平第一次服安眠藥﹐所以作了一個這樣稀奇古怪的夢嗎﹖還是因為昨天晚上﹐我們各自睡在床的一邊﹐雖是一張雙人床﹐卻像兩張單人床。
我到書店去﹐找一些關於解夢的書﹐書中並沒有這個夢。
回 到燒鳥店﹐我把夢告訴惠絢。
「那個荷包是什麼形狀的﹖」她問我。
「忘記了﹐總之是一個小荷包。」
「會不會代表你的心﹖」她自作聰明的說。
「荷包根本放不下兩張單人床﹐你把兩張單人床放在心裡﹐不是太重嗎﹖這個夢可能是暗示你內心承受的重量正多於你所能夠承受的。」
她的說法耶不是沒有道理。
然後﹐我又去家俱店找徐銘石﹐把我的夢告訴他。
「也許這個夢本身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為什麼突然對一個夢那樣緊張﹖」他問我。
也許就像潦倒失意的人去算命一樣﹐想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怎樣走。
「你的樣子很累﹐沒事吧﹖」他問我。
「只是感冒還沒有好過來。」
「從法蘭克福回 來已經差不多兩個星期了﹐有醫生在身邊﹐還沒有起色﹖」
「感冒本來就是一種很傷感的病﹐也許是病人本身不想復原吧。」我掏出紙巾擤鼻涕。
「要喝杯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