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是送的﹐那就要用碎布﹐碎布要等的呀。遲些有碎布再縫一個給你。」
「真不愧是一流的老闆娘﹐精打細算。」你笑著把抱枕放在大腿上﹐雙手用力去按那個抱枕。
你每按一下﹐我的心就跳一下﹐害怕你會發現裡面的東西。
「抱枕有什麼用﹖」你傻呼呼地問我。
「抱枕是用來托著頭的﹐不然﹐手就會很累。」惠絢走過來說。
「抱枕是讓孤單的人抱著的。」我說。
「抱枕不是用來載眼淚的嗎﹖」你說﹐「女孩子最愛摟著抱枕來哭。」
「你也可以。」我笑說。
「秦醫生才不會哭。」惠絢說。
「你怎麼知道﹖」
「醫生都是鐵石心腸的﹐不然怎麼可以拿起手術刀剖開一個活生生的人的肚皮﹖」
「你是嗎﹖」我問你。
你拍拍手上的抱枕說﹕「這個抱枕太漂亮了﹐用眼淚把它弄濕的人才是鐵石心腸。」
你沒有告訴我﹐你到底會不會哭。
女人最關心的是她所愛的男人會不會為她流淚。
你帶著抱枕離開燒鳥店﹐我希望你永遠不會發現裡面有一封信。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你等的人還沒有出現﹐你仍然癡癡地等她。難道你就沒有愛過別的女人嗎﹖看著你無止境地等﹐我既嫉妒又心痛﹐我決定替你把她找出來。
「這樣行嗎﹖」惠絢問我。
「這個意念很好。」徐銘石說。
「那就這樣決定了。」我說。
燒鳥店要做廣告﹐我決定把你的故事變成廣告的內容。徐銘石的好朋友在廣告公司裡工作﹐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他不大相信地問我﹕「今天還有人這樣相信盟誓嗎﹖」
有的﹐我相信。
盟誓﹐本來就是美好的東西。
巨型海報掛在銅鑼灣一間百貨公司的外牆上﹐隨風飄揚。
海報上﹐是雲生
寫給阿素的信。
素﹕
你在雨夜來﹐在雨夜離去。
時日漸遠﹐但是﹐我說過﹐如果你想起我﹐想見我﹐就到星街這一間餐廳來﹐我會永遠等你。
雖然後園裡像征懷念的迷迭香不再盛放﹐我沒有一刻忘記你﹐沒有。
雲
生
巨型海報掛在銅鑼灣一間百貨公司的外牆﹐每個經過的人﹐都會看到﹐只要你的阿素經過﹐她也一定會看到。
你和她的盟誓﹐將會在整個銅鑼灣流傳。
海報掛出的第一天﹐我們的生意立刻好起來﹐很多情侶專程來尋找阿素和雲生。
最高興的要算是惠絢了。
「沒想到這種宣傳手法真的行得通。」惠絢說。
「那就證明盟誓愈來愈少了﹐所以人們看到會感動。」徐銘石說。
這一天﹐整天在下雨﹐雨停了﹐還看不到你要等的人。
星期天﹐我們忙得不可開交。
有顧客問我們﹐阿素和雲生是不是真有其人。
也許﹐雲生和阿素﹐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差不多打烊的時候﹐你怒沖沖的來到。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凶巴巴地質問我。
我從沒見過你這麼凶。
「那張海報﹐我看到了﹐你為什麼利用我﹖」
「我不是利用你﹐我只是想替你把她找出來。」我解釋。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無情的說。
看到你這樣保護另一個女人﹐我反駁你﹕「她不一定還愛著你﹐也許她已經忘了她跟你的盟約﹐也許她已經愛上另一個人﹐也許她已經嫁人了﹐而且日子過得很幸福。」
「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不會﹖難道只有你才可以給她幸福嗎﹖你別再自欺欺人。」
「不會的﹐她不會幸福的。」你淒然說。
「你怎麼知道她不幸福﹖男人總是以為﹐女人離開了他﹐便得不到幸福。」
「總之我不應該相信你。」
你望也不望我一眼﹐拂袖而去。
徐銘石跑過來問我﹕「什麼事﹖」
我用手抹去眼角的淚水﹐說﹕「我有點不舒服﹐我想回 家。」
徐銘石送我到停車場﹐雨一直沒有停。
「我送你回 去吧。」我跟徐銘石說。
「不用了。」他彷彿看穿了我的心事。
「雨很大呀﹐我送你吧。」
他替我關上車門說﹕「我想一個人走走﹐我明天要到青島。」
「為什麼﹖」
「一個朋友的爸爸在上面開酒店﹐酒店的窗簾都要交給我們設計。」
「是嗎﹖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想有點眉目才告訴你﹐讓你高興一下。」
「要我去嗎﹖」
「你留在香港等我的好消息吧。」
「什麼時候回 來﹖」
「三 天之後。」
「一路順風。」我祝福他。
「小心開車﹐霧很大。」他叮囑我。
他在汽車噴出的煙霧裡離我愈來愈遠。
今夜的霧很大﹐西環最後一間屋隱沒在霧中﹐我在陽台上遙望你住的單位﹐什麼也看不到﹐我只知道﹐你大概在那個地方。
我並不稀罕你的愛﹐我關起屋裡所有的窗簾﹐把你關在外面。
我伏在抱枕上飲泣﹐我住的地方﹐距離你住的地方只有一千公尺﹐開車只要五 分鐘﹐走路要三 十分鐘﹐但是只要站在陽台上﹐我就能看到你屋裡的燈光﹐是天涯﹐還是咫尺﹖凌晨四 點鐘﹐政文回 來了。
「肚子很餓﹐有什麼東西可以吃﹖」他問我。
我走到廚房﹐打開冰箱﹐裡面有前天吃剩的白飯。火腿和雞蛋是鐘點女傭買的。
我用火腿、雞蛋、蔥花和兩茶匙的蝦醬炒了一碗飯給他。
「好香。」他說。
他把那碗飯吃光。
「很好吃﹐想不到加了蝦醬的炒飯是那麼好吃的。」
他的嘴角還黏著一粒飯。
「我想搬出去住。」我跟他說。
「什麼﹖」他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把那只碗拿到廚房裡洗。
「我無法再留在你身邊。」我告訴他。
「你是不是愛上了別人﹖」他站在廚房外面問我。
我站在洗碗盆前面的一扇窗看著你住的地方。
「他是什麼人﹖」
「我沒有跟其他男人一起。」
「那是為什麼﹖」他鍥而不捨地追問。
我應該怎樣回 答他﹖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是覺得﹐我愛一個男人﹐就不能給另一個男人抱﹐縱使我愛的男人並不愛我﹐我仍然要忠於自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