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不報警?」余寶正尖叫。
大批警察來到漫畫社。軍火專家檢查之後,證實盒子裡放著一枚自製炸彈,威力足足可以把一個人炸得粉身碎骨。
「我險些兒給炸成碎片呢!」余寶正走在街上,喘著氣跟電話那一頭的朱庭鏗說。
「沒事就好了。」
「如果我給炸傷了,只剩下半邊,你還會愛我嗎?」
」只剩下半邊,怎麼能活?」
「我是說只剩下半邊胸和半張完整的臉,到時候你還會愛我嗎?」
「我沒想過呢。」
「你知道發現炸彈的那一刻,我在想些什麼嗎?我在想,我還沒有成為漫畫家,這樣就死了,我不甘心。不過,我也許一輩子也不會成為漫畫家的。」
余寶正走過街角,看到地攤於上擺著幾張油畫,一個男人正在賣他的畫。那些油畫的主角,是一個很胖的女人。
「再跟你談吧。」她掛斷電話。
她站在路邊看那些畫,其中一張,那個胖女人正躺在地上看月光。她看來有兩百磅,燙了一個爆炸頭,肩膀和手臂都是圓滾滾的,大腿和小腿胖得像一條一條豐收的大蘿蔔,屁股比天上的月光還要大,這個胖女人卻有一個尖
鼻子和一張快樂的臉孔。
街頭畫家長得很瘦,他穿看一件泥土色的長袖棉衣、牛仔褲和一雙白布鞋。他的頭髮在腦後紮成一條小馬尾。他長得有點像她今天在漫畫社外面碰到的那個男人。但那個男人的笑容比較陰沉,畫家的笑容比較天真。
「為甚麼你的女主角都是超級大胖子?」余寶正問畫家。
「我覺得胖女人很可愛。」
「現實世界可不是這樣呢。但你畫的畫真的很漂亮,我就買一張吧。」她挑了胖女人看月光的那張,畫的名字叫「ClairdeLune」,畫家的簽名是Zoe。
「這是女孩子的名字呢。」余寶正說。
「是媽媽給我的名字。」
「你是香港人嗎?」
「我是在法國出生的。」
「這張畫要多少錢?」
「嗯,三百塊吧。」
「三百?兩百吧。」
「向一個窮畫家壓價,是不是太殘忍呢?」畫家微笑說。
「這叫虎落平陽呀。賣不賣?」
「好吧。」
「我特別喜歡她的爆炸頭。我今天險些兒就變成這樣。」
「是嗎?你今天到髮廊去?」
「說來話長。」她坐在小凳子上,把今天發現炸彈的事說了一遍,畫家很有興致地聆聽著。
天黑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跟一個陌生人說了那麼多話,她甚至捨不得走。她只是雙手托著頭,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那樣,聽他說
著這幾年來到處流浪的故事。
手提電話的鈴聲把她驚醒了,電話那一頭,是朱庭鏗的聲音。
「你還沒回家嗎?」
「喔,我在街上買點東西,快回去了。」
她跟畫家說:「我要走了。」
「我也要收檔了。」
她看看手上那張畫,說:「將來你成名了,說不定會帶挈我成為大富翁呢。」
畫家只是微笑著收拾地上的油畫。
離開那個攤子之後,余寶正走了一大段路去搭巴士。坐在空蕩蕩的車廂裡,不知道過了多少個車站,她突然站起來,匆匆走下車,抱著公事包和油畫,拚命的跑,又回到那個攤子。
燈火闌珊的街角里,她看到畫家提著畫箱站在那兒。
「你還沒有走嗎?」她氣喘咻咻的問。
他聳聳肩膀微笑。
「你明天會不會來?」她問。
畫家點點頭。
「明天的明天呢?」
畫家也點點頭。
「那就好了,我有錢的話,會再來買你的畫。你要等我啊。」她的臉漲紅了。
再次離開街角的時候,余寶正覺得自己是畫中那個胖女子的臀部,圓得像個氣球,早已經飄升到夜空,繞著銀白的月飛舞。跟朱庭鏗戀愛的時候,怎麼沒有這種熾烈的感覺呢?經過一家時裝店時,她在櫥窗的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臉紅通通的,整個人好像在燃燒。今天的那枚炸彈,是投在她心上了。滴答滴答,是她響亮的心跳聲。
第二天,余寶正在辦公室的報紙上讀到那宗炸彈案的新聞,警方在晚上拘捕了一名疑犯。看到疑犯被扣上手鐐帶上警車的照片,余寶正呆住了。雖然疑犯的頭上罩了一個黑色布袋,但是,她認得他那身衣著,還有他腳上那雙迷彩色的Converse布鞋。他不就是在漫畫社外面跟她撞個滿懷的男人嗎?原來他就是放炸彈的人,他當時看起來很冷靜呢。案情透露,疑犯的女朋友最近向疑犯提出分手,跟漫畫社的老闆交往。疑犯在互聯網上學會了怎樣製造炸彈,自製了一枚炸彈送去給情敵,想把他幹掉。
她拿著那張報紙走到朱庭鏗身邊,問他;「如果我愛上了別人,你會給他送炸彈嗎?」
朱庭鏗說:「我根本就不會製造炸彈。」
「你仍然可以用其他方法把他幹掉的。」
「我想,我是不敢殺人的。」。
她摸摸他的頭,歎了口氣,說:「但是,女人會希望有一個男人這樣愛她的。」
朱庭鏗悄悄在她耳邊說:「我已經訂了這個週末的酒店房間。」
「嗯。」余寶正應了一聲。對於去酒店的事,她突然不太熱衷了。
下班之後,她匆匆抱著公事包去找那個街頭畫家。
「阿蘇,我帶了我畫的一些畫來,給我一點意見好嗎?」她把練習簿從公事包裡掏出來。這些都是她平時畫的圖畫。她從小就愛畫圖畫,美術科的成績也是最好的。她夢想當一個漫畫家,中學畢業之後,卻進了銀行當營業員,每天為了生活而營營役役。
「你有學過畫畫嗎?」阿蘇問。
「只是在中學時學過素描。」
「為什麼不去學呢。」
「本來想上師範學院美術系的,可是,我中學會考的成績不太好。」
「你很有天分。」
「真的?你不是騙我吧?」
「你好像特別愛畫行李箱。你畫中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都拖著不同的行李箱,連貓和狗也有自己的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