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家了,她的手還是又紅、又麻、又熱。
被一隻螃蟹的箝子抓住那麼久,她的右手沒廢掉,算是萬幸。
不過,這只蟹箝還真溫暖,好像武俠小說所描述的傳輸內力,將他的體熱傳了過來,在這個猶有寒意的元宵節裡,薰得她全身暖烘烘的,也薰得她兩頰緋紅,久久不褪。
她用力揉揉臉,想要驅散燥熱,一聞到手心上他的氣味,又慌忙甩了甩。
簡世豪望著她的動作,笑說:"練練甩手也不錯,有益血液循環。"
"都是你啦,下次你乾脆去買拉小孩的繩子,一端拴住你,一端拴住我。"
"good idea。"
她自己出了什麼鬼主意!幹嘛沒事拴住兩個人?杜美滿鼓起腮幫子,瞧著鐵門,伸向大衣口袋,"看樣子,那兩個老頑童還在外面遊蕩……糟糕!"
"沒帶鑰匙?"簡世豪正在牽機車,立刻問著。
她又摸摸牛仔褲的口袋,哭喪著臉說:"我回來換衣服,也沒帶包包,嗚!被鎖在外面了。"
他放好機車,"那只好等你爸媽回來了,我陪你。"
"你回家啦,我在這邊等。"她咚地坐了下來,踢開腳上的球鞋。
騎樓下釘著兩張長型野餐椅,可以讓等候吃麵或外帶的人稍坐。
他也跟著坐在旁邊,很堅持地說:"時間晚了,騎樓沒開燈,黑漆漆的,我陪你等到他們回來。"
"你真煩咧,我想打瞌睡,不想和你說話,你會無聊的。"
"你睡你的,我也很忙,我要想下禮拜presentation的大綱。"
"好吧,你想你的。呵……"杜美滿打個大呵欠,被他拉了一個晚上的手,心情怎能下緊繃呢?好不容易鬆脫"魔掌",當然整個人累垮了。
"工作很累?"
"嗯……今天中午趕一件公文,沒有休息,趕了老半天,下午處長卻跑出去摸魚,趕出來也沒人看……啊……真是做白工……"她邊說邊打呵欠,兩腳踢呀踢,在他面前,她從來就沒有形象可言。
"好了,話都講不清楚了。"他揉揉她毛茸茸的頭髮,"瞇起眼睛休息,靠在我肩膀上。"
"才不靠……"她低下了頭,含糊地說:"別吵我……"
她輕輕點著頭,一下,兩下,身體往前晃了晃,再左右搖搖擺擺,也不知道是閉目休息還是打瞌睡。
突然一個大擺動,眼看她整侗人就要跌了出去,他趕緊將她撈了回來,左手一攬,讓她靠上自己的胸膛。
"滿滿?滿滿?"他輕聲喚她。
"呼……嚕……"回答他的是輕微的鼾聲。
女孩子會打鼾?他不可思議地望定她圓圓的臉蛋。
注視良久,他始終掛著溫柔的笑意。
今晚就像作夢一樣,她願意讓他牽手,是不是已經明白他的心意呢?
他情個自禁地俯下臉,將埋藏多時的柔情化成她頰邊的一朵親吻。
門口停了一部計程車,下來的正是什福氣和曾美麗兩夫妻,人手一支棉花糖,笑咪咪地舔著。
"咦?世豪,滿滿睡著了,怎麼不進去?"曾美麗問說。
簡世豪摟住杜美滿肩膀的手臂早就放了下來,縮小腹,收下顎,目光直視正前方、非常"正襟危坐"地說:"滿滿忘了帶鑰匙。"
杜福氣將棉花糖遞給老婆,拿小鑰匙開鐵門,叫道:"哎呀,早知道就一起回來,我們跟在你們後面……"
曾美麗忙笑說:"人太多了,遠遠的好像看到你們,一下子又不見了。"
杜福氣拉開鐵門,接回棉花糖,一邊舔,一邊猛點頭。
"那麼,杜伯伯,杜媽媽,我回去了。"簡世豪轉過頭,輕聲喚著身邊的睡寶寶,"滿滿,滿滿,起床了。"
她的臉蛋蹭在他胸前,小嘴睡得微微張開,動也不動。
曾美麗笑說:"滿滿這孩子,睡著了天塌下來也不知道,不到時間不會起床。"她微蹲下身,搖搖女兒的身子,"滿滿,要上班了。"
"媽……人家愛困……"杜美滿總算有了反應,撒嬌似地含糊說著。
"七點半嘍,再不起床就遲到了。"
"哇!七點半?!"她跳了起來,慌慌張張轉了一圈,似乎有些困惑。
"滿滿,把鞋子穿好,上樓去睡。"簡世豪拉拉她的大衣下擺。
她稍微清醒了,還是有些迷糊,噘起了嘴,"媽呀,你騙我,人家要睡……"
"你再睡,世豪就回不了家了,把人家當枕頭靠!"
"我哪有!"杜美滿真的清醒了,記得她剛剛好像才從一個暖和的懷抱醒來,好舒服喔,咦?是世豪?
她趿著球鞋,像在侏羅紀公園裡逃恐龍,頭也不同地往屋裡頭沖。
"滿滿!"簡世豪喊他一聲。
"什麼事啦?!"
"拜拜。"
"喔,拜拜。"她轉過身,也跟他道別。
他走到人行道牽機車,她則站在鐵門邊看他,四目再度相對,他給她一個微笑。
她嚇得縮回鐵門裡,心臟亂眺,又用手指頂開鐵門的信箱孔,偷看他發動機車離去。
"滿滿有喝酒嗎,怎麼臉紅紅的?"杜福氣趕她到旁邊去,準備鎖門。
"爸呀,你才臉紅紅的,討厭!都是被你遺傳的啦。"杜美滿蹬蹬地跑上樓梯。
"臉紅紅的才可愛呀!"杜福氣不解地端著自己的大圓臉,向掛在牆上的鏡子端詳老半天,"美麗啊,我帥不帥?"
"老三八!"曾美麗坐在椅上,舔著最後幾絲棉花糖,笑得眼瞇瞇的。
這個元宵節玩得真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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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校樹,萋萋庭草,六月鳳凰花開的畢業時節到了。
杜美滿和同事在餐廳吃午飯,電視正在報導某大學的畢業典禮,請了總統致詞之類的無聊新聞。
她有些食不知味,擔心著世豪,別人都畢業了,他下星期才要論文口試。
他的論文沒有他預期的順利。原先已完成初稿,誰知教授住南部的父親突然病危,教授南北奔波照料,無暇指導他的論文,後來老人不幸往生,身為長子的教授忙著辦後事,好不容易折騰兩個月,總算看完他的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