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其它感官知覺全被箝制關閉,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劇烈狂疼,不斷戳刺他已然瀕臨潰決的脆弱神經。
去他的心絞痛!去他的不能根治!去他的不能以藥物控制!去他的束手無策!
就不信天底下懸壺濟世的醫者全是迂腐無能之輩,一定有人能治好糾纏他將近十年的怪病,一定有!
應御風趕緊摀住顫抖的嘴唇,才能抑止象徵軟弱投降的尖叫聲竄出。該死!它竟然比往常來得更兇猛,一點間隙都不留,一意佔據他所有的思緒。
幸好時傲先走一步,無緣見著他這副痛不欲生、要死不活的德行,否則難保甄家不會得知,甚而利用他的弱點要挾他,迫他回歸「漱石門」。
是天譴嗎?因他一次次拒絕返回甄家,拒絕承認血緣天性,更狠心地阻絕一切與甄家可能產生的聯繫?即使如此,他仍不願屈服。甄宗佑對不起應家,就其血債血還不為過!這輩子都別奢想他承認那個冷血陰狠的男子是記憶中的慈藹父親,休想!
此生此世他都不會低頭認輸。絕不!
他要讓全世界的人清楚地看到,沒有「漱石門」,應御風照樣能呼風喚雨,傲立天地之間。沒有「醒石觀」從旁協助,他照樣能獲知世界各處的大小信息;沒有「驚石觀」乍現突襲,他亦能應付歹毒的敵人,少了「忘石觀」跟在後頭收拾殘局,日子仍然一天天順當平安地過去。
說得難聽點,「漱石門」不過是個黑白兩道皆懼的灰色地帶組織,不但黑白通吃、黑白通殺,更暴力又市儈,毫無俠情義理,根本上不了檯面。要他接下如此血腥的幫派組織,不要說此生不可能,就算輪迴千百世之後亦然!
痛……劇痛再度傳來,戳殺著他委頓於地的虛軟身軀。
天殺的!在毫無警示的情況下,第二波更加令人無力抵擋的疼痛來了。它非但比第一波猛烈許多,更不留情地由心臟向外延展,朝四肢百骸進軍。
長久以來他體內緊繃支撐的神經彷彿在一瞬間迸裂成千萬個碎片,徹底瓦解他向來自豪的鋼鐵般的意志力。
應御風虛軟乏力地猛喘氣,期盼藉由深呼吸分散一些錐心刺痛。
細溯以往,這樣驟猛突襲的異樣疼痛實在難以理解,非但時間不同,發作的順序也不規律,與先前大相逕庭……莫名其妙地,突然有個纖靈飄逸的身影躍進他的腦海,翩翩起舞。
雖然在驚詫之中,雖然身上的痛楚未離,雖然只是短暫的一剎那,他卻已記清女子的形貌。
她的身材纖細,上下身的比例約為三比七,有雙勻稱健美、傲人頎長的美腿。舉手投足之間,有股無形中流露的高雅氣質,充滿韻律感,彷彿是個天生的舞者。她踩著熟悉的舞步,每一移動皆屬自然,沒有造作,沒有虛假。
這正是他心目中「仙衣」的形象啊!
廢話!他在心底嘲笑自己。自己的幻想當然符合預先設定的影像,否則豈不離奇可笑?
不過……
察覺到自身的變化之後,應御風詫異地挑起眉,鬆開捂在心口的手掌。不痛了,與方才突襲一般,來得快去得也快,連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曾留下。
驀然間,他萬般惱郁,一向清朗的眼眸倏地黯沉下來,如遭棒喝。去他的!他是在什麼時候失去了自制力?竟然被女人迷得神魂顛倒,連無醫能治的怪疾都拜倒在石榴裙下!
應御風一腳踹開厚重的檜木辦公桌,面色陰沉煞黑,充滿了肅殺之氣。女人最好別妄想跟他沾上任何關係,否則她們只能怨老天給錯了性別,捧著破碎傷痛的玻璃心枯萎至死!
第一章
萬里無雲的藍天,突兀地飄蕩著一抹小黑點,與不絕於耳的咒罵聲。
「齊碩文!要是讓我抓到你,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小黑點由天降下,愈來愈接近地面,擺晃的角度也愈來愈大,色彩也隨之繽紛起來。抬眼看真了,才知道小黑點其實不是小黑點,而是個身上背著大型降落傘的女子。
「去他的鬼拖曳傘,自己也沒玩過就來跟我打賭,這下可好,玩完啦!」她不停地叨念著。
埋在沙堆裡只露出一顆頭顱的應御風只當一群聒噪的麻雀飛過天際,依然故我地沉浸在太虛幻境,擬想編舞事宜。
「天哪,我為什麼要把萬用手袋綁在腿上?根本構不著嘛,救個鬼!」她拚命地大吼大嚷,還在半空中揮舞雙手,想翻掏上半身的口袋。「小刀呢?總該可以拿來切斷這堆解不開的亂繩……」
約有十五秒左右的時間,除了浪濤拍岸的自然樂音,再無其它紛擾。
然而,只有短短的十五秒。
「天殺的齊碩文!竟然暗地裡偷走我的刀!」她憤恨地將由口袋裡翻出的紙條揉成粉碎,撒向雪白綿延空遠處的海灘。
虧他有臉「光明正大」地招認自己犯下的惡行!什麼叫「借去用用,另擇吉日歸還」?分明是故意謀害她的小命!
真吵,在舊金山住了不下十年,從未見過如此令人汗顏的同胞。應御風嫌惡地蹙起眉,瞪向蔚藍如海的晴空,不情願地興起離開喧擾之地的念頭。既然要做蠢事,也該學會掩飾身份再到異國恣意妄為才是──台灣觀光客的名聲日益敗壞,大概就是這類蠢客造成的後遺症。
撥開沙堆,他利落地起身,拍落身上沾黏的沙粒,打算回家沖澡,洗去一身因鹽分遺下的刺癢。至於由天降下的不速之客,則非他關心的對象。
「這下可好!自助不成只有祈求老天爺多幫忙了。」她嘴裡即刻播送出一連串哀禱詞。「親愛的天父,雖然我不認識你,但我老姊可是你的忠實信徒,好歹看在她的薄面上,伸手扶我一把……要是你天聽大開,果然救回本人一條小命,咱倆或可結為換帖兄妹,將來也好互相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