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機響起,她走出「保健所」,到門外大樓的走廊接聽。
「喂,我在妳家門外。妳在睡午覺沒聽見我按電鈴嗎?還是不在家?」楚捷問。
「我不在家。」安娜沒好氣地說。
「妳在哪裡?」
「我有必要向你報告嗎?」
「妳知道我要來,妳有事要出去,至少應該打個電話跟我講一聲。妳大約幾點會回來?」
「很晚吧。我也不知道幾點。」
「妳還好吧?妳講話的口氣有點奇怪。」
「是嗎?我今天吃了炸藥,所以你最好閃遠一點。好了,我不想吵別人了,再見。」
收好手機,她的淚居然無預警的盈滿眼眶,而且很快就流到腮邊。
她怎能相信,她躺在病床時朝思暮想的楚捷,竟是個狼心狗肺、玩弄女人、殘害胎兒的冷血動物。他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呢?也許就是做了太多虧心事,所以他吃不下睡不著。活該!
少年時的楚捷雖然喜歡捉弄她,但是她知道他在學校裡頗受好評。他會幫小兒麻痺的同學背書包、幫被壞學長勒索的同學討回公道、幫女生揍欺負她們的男生。這類事情他從不在她面前表功,都是她同學的哥哥告訴她同學,她同學再告訴她的。他是他們那所國中的歌唱冠軍、體育健將,也是同學們眼中的英雄人物,而今他卻成了欺負女人的狗熊。
安娜擦乾眼淚,回「保健所」裡面等。不到半個鐘頭,剛才帶丁香進去的那位護士出來,拿一大包藥給安娜。
「叫她三餐飯後吃。她在恢復室,等麻藥退了才能出來。」媽媽型略胖的中年護士接著放輕了聲音對安娜說:「妳叫她小心一點,最好不要再來刮了。我記得這一年多來,她已經來三次。別自恃年輕,不當一回事,以為休息幾天就好。後遺症是習慣性流產,將來她想生的話,恐怕孩子會留不住。」
安娜怔忡的點頭,愣在椅子上。護士會不會認錯人了?丁香怎麼可能一年多來三次?她不是才跟楚捷交往半年嗎?要不是護士搞錯,就是在楚捷之前,丁香曾懷過別的男人的孩子。如果丁香在今天之前已有墮胎的經驗,那麼她不害怕進「保健所」,一靠近櫃檯不多問就付錢的舉止,便都得到解釋。
安娜開始對丁香的人格起疑。
今天她聽的全都是丁香的一面之辭,她沒有給楚捷申訴的機會,就在心裡給楚捷定罪。這樣對楚捷好像不太公平,也許他懷疑丁香肚於裡的孩子不是他的,其來有自。她就覺得奇怪嘛!楚捷少年時雖然不是個乖孩子,但算得上是好孩子。縱使長大了環境改變,一個人的心性也不應該變得那麼多。
可是,丁香的眼淚並非虛假,她不可能故意誣指楚捷是她肚子裡孩子的爸爸。說不定在她介入楚捷的人生之前,楚捷和丁香的確是一對情侶,或至少是床伴。
噢!該聽誰的?該相信誰?安娜迷糊了,恨不得能馬上抓楚捷來問個清楚。
丁香為什麼不讓她向楚捷提起墮胎的事?是丁香怕露出馬腳?還是真的怕楚捷生氣不再愛她?
安娜雙手抱頭,覺得一個頭比兩個大,腦筋打結了似的,怎麼想都仍然一團混亂。想到頭痛了,仍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等到丁香走出來,安娜瞬間做了決定——做個旁觀者,裝聾作啞,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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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楚捷面前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真的好難好難,即便是安娜修過戲劇表演課程,告訴自己她在發揮演技,還是橕得好累。
幸好她今天不是單獨和楚捷在一起,而是與駱總監與編曲人焦光浩開會,討論「愛情的痕跡」的曲風。
駱總監先走,他一走安娜就有點心不在焉,盯著正與焦光浩談話的楚捷看,不懂他怎麼毫無愧色?丁香應該打電話告訴過他孩子拿掉了吧,他一點都不會良心不安嗎?他已經謀殺過多少他未成形的骨肉?
「妳覺得怎麼樣?」楚捷問她。
「啊?」她根本沒注意聽他們剛才在講什麼。「對不起,我今天頭痛,精神不濟,昏昏沉沉的。」
「我載妳去看醫生。」楚捷馬上站起來說。
「不用,不用,我想回家休息,吃顆普拿疼睡一覺就好了。焦先生,對不起,你先跟楚捷討論。之前我已經跟楚捷談過,他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們甚至談過拍MTV時要出現哪些畫面,我想這樣你比較容易去抓編曲的方向。」安娜說。
焦光浩點頭。「從我們剛才的談話中,我已經有點概念了。妳不舒服的話可以先走,我跟楚捷繼續討論。反正我們也不可能一次就定案,到時候我編好妳如果不滿意,我們可以再修改。」
「那就麻煩你了。」安娜站起來向焦光浩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合作愉快。你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我們再約時間見面。」
「好的。」焦光浩和安娜握手。「能和一位全台灣最年輕最漂亮的音樂製作人合作是我的榮幸。」年約三十五歲的焦光浩長相平凡,但是他神采奕奕、嘴角含笑,整個人煥發出一股成熟自信的魅力。「我會再跟妳聯絡。」
「好,謝謝,再見。」安娜拿起皮包。
「我送妳回去。」楚捷為她開門。
「你何必浪費時間送我?我搭出租車回去,十幾分鐘就到家了。你留在這裡跟焦先生工作要緊。」
「我送妳上出租車。老焦,等我一下。」楚捷不由分說的輕托安娜的手肘往外走。
外面的大辦公室有幾個人在上班,安娜用手肘輕撞一下楚捷的手,示意他放開她。他會意的走在她後面。走出了公司進電梯,他站到她面前。
「我覺得妳今天怪怪的。」
她眨眨眼。「我頭痛呀!」
「是嗎?我的直覺告訴我,好像沒這麼單純。」他直盯著她看。
「不然怎樣?你的想像力太豐富。」她努力裝出無辜樣。他到底有罪還是無罪?他不可能完全無罪,如果他不曾和丁香上床,丁香想賴他也無從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