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漠生存的法則是,看到獵物就耐心的守候,等到最佳時機才射箭,一矢中的。凌飛的腿上中了她的箭,他是她的獵物,她要抓他回去當戰利品。可是,結婚並非單方而的事,他不願意的話,她也拿他沒辦法。這個人的脾氣硬得很,寧可凍死也不肯對她說聲好聽的,他們的婚姻想來不會太順利。不過,她已下決心,不管將遇到什麼難題,她都會一一克服。
現在她目不轉晴的看著他,心裡打著主意。他似乎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原本凍得發青的臉色因而恢復了一點紅潤。
"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問。
"我知道你是侵犯我大宋領土的遼將,我的敵人。"
"我叫耶律玉瑤。遼聖宗耶律隆緒的親妹妹,承天太后蕭燕燕的親女兒。"
他不置一詞,連眉毛都沒有挑動一下。
「你聽不懂嗎?我是玉瑤長公主,你如果跟我結婚的話就成為駙馬。你說你是不是應該討好我?」
他終於出聲了,發出的是不屑的嗤聲。
"你別作夢了,我寧可人頭落地,也不會無恥的向敵人投降,討好敵人,更不會棄我未過門的妻子不顧,做化外番邦的駙馬。"
"你簡直像只頑固的驢子。你口口聲聲說我大遼是化外番邦,可見你對你的敵人一點都不瞭解。我大遼自耶律阿保機開國以來就施行漢化,重用漢人制定典章制度,大量收集漢人的書籍經典。四書五經我從小就得逐字地念,我看過的漢文不見得比你少。"
"哼!你既然念過書;應該知道孔子說過,衣左衽、茹毛飲血就是野人。"
"那是孔子迂腐,他憑什麼說衣左衽就是野人?那只是各民族習慣不同而已;再說我們契丹人也得保留一些我們的習俗文化,不能將漢人的一切拿來照單全抄。至於我革囊中的鹿血,是為你準備的。"
他一愕。"為我準備的?"
"對呀,我先前在地上灑鹽,為的就是引誘鹿來舔鹽。我們族人經常用這種辦法獵鹿。鹿血很補的,你中箭失血過多,體溫又太低,在這裡坐上一個晚上的話,明天包準成為一具殭屍;但是只要喝了這一袋鹿血,包準你可以延命到天明。"
他不語,定定瞧著她手上的革囊。她說得對。他想活到明天的話就得補充體力;可是,喝鹿血多噁心。為了保命他或許可以勉強吞下鹿血;然而,要他吞下自尊討好她,對她低聲下氣,求她賞鹿血的話,還不如要他的命來得爽快些。
"怎麼樣?你考慮好了沒有?要你答應跟我回遼國做駙馬,我就把這一袋鹿血給你,你還可以到我的氈帳裡取暖、療傷。"她瞅著他問。
"你不必多費口舌了。凌某生為大宋的子民,死為大宋的鬼魂,絕不受惠於敵。"說完他閉上眼睛。他的眼晴剛閉上就聽到一種動物的叫聲,而且那不止是一隻動物在叫,像是一群動物藉著叫聲呼朋引伴。
"那是狼嗥,"她說。"聽起來有十幾隻狼。"
凌飛困難的吞嚥口水。從軍以來,他只參與過弭平益州兵變。那次動亂很快就結束,嚴格說起來他的對敵經驗並不多,而且只打過攻城戰。今天第一次打野戰.沒想到就落到這步田地。狼對他來說是陌生的動物,他聽說過它們的狠絕,聽說過它們的利齒喜歡啃咬人類的脖子,雖然他已經凍得腦子不太清醒了,但還是不希望慘遭狼吻。
"你最好再考慮考慮,你已經沒有自衛的能力,被狼群撕成十幾塊可不是好玩的事。"耶律玉瑤似笑非笑,似調侃似相勸地說。
如果不去考慮他們敵對的立場,憑良心說,和這樣一個姿色可人的美女親近,何樂而不為。她可以在他傷重無助的時候保護他,可以給他補品和溫暖,他是不是該珍惜這活命的機會,保住了性命再想其它?
可是他天生硬骨,做不來奴顏卑膝、假意哄騙的事,寧可死得清清白白,也不讓自己的人格、尊嚴沾上一點污漬。他冷冷的看著她。"你滾吧!凌某今日如果命喪於此。全是拜你所賜,你不必再假惺惺了。"
她嘟嘴跺腳。"你是只有勇無謀的蠻牛,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吧。等一下你被狼群大卸八塊的時候,可別後悔。"說完她就走開去,走到倒地的鹿屍前,割下一條鹿腿,再把鹿腿拎到營火前。抓地上的雪擦擦鹿腿,然後將一枝樹枝削尖,叉起鹿腿,放在火上燒烤。
陣陣香昧撲鼻,令凌飛飢腸輾鐮。他閉上眼睛,不去看那漸被烤熟的鹿腿,不去想那滋味可能有多可口。事實上他全身都已僵凍,只剩下腦子還有知覺,可是他的意識也開始有點模糊.這種寒徹骨的折磨已使得他成為虛弱的病貓。要不是怕被番女恥笑,他的牙齒早就打起冷顫。
狼來了!他還沒有張開眼晴就感受得到。
轉眼間己來了將近二十隻狼在爭食鹿屍。一隻體形不小的鹿,一忽兒就被狼群撕扯得體無完膚,看得凌飛差點作嘔。一隻鹿好像不夠狼群吃,他是不是它們的下一個目標?
他手裡雖然握著長柄大刀,可是他的手已僵凍得全無感受,沒有辦法動。他無助的望著他的手,希望他的手能奇跡似的恢復正常,可是沒有用,他的手已不屬於他,不管他的腦子發出多急的命令,他的手都無動於衷。
鹿屍被哨嚙得只剩下幾塊骨頭,狼群轉移目標步向凌飛。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那是不甘死於狼口的淚,那是向命運抗議待他不公的淚。他空有一身的武藝,如今卻將被一群畜生分屍。他自小嚮往馬革裹屍的英雄行徑,不料還沒成為英雄就祭了狼群的五臟廟。
狼群接近了,他眨掉淚水,淚水立即在他臉上結成冰。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黃灰毛色,形似大狗,頭狹嘴尖的狼對他惡狠狠的吠叫。它們冷森森的利牙上還留有鹿血,像一群自地獄來向他追魂討命的鬼卒。他瞟向耶律玉瑤,看見她正在啃食鹿腿,好像沒,注意到他已被一群狼包圍。而狼群也很奇怪,對坐在火堆後的耶律玉瑤完全不感興趣,它們好像就是知道他已奄奄待斃,懂得揀他這個軟柿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