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瑞璋倏地倒吸一口冷氣,忽然間,整個人深陷在黑不見底的記憶裡,不斷盤旋、不斷墜落,讓他整個人暈頭轉向,一股作嘔感漲到喉頭,他忍不住張口吐了出來,卻是酸臭、苦澀的胃液──
「你怎麼了?!」
西川慎玲惶恐地扶住他的身體,讓他的身子半躺半坐著。
「我馬上叫醫生!」
他伸手按下她探向呼叫鈴的手,痛苦的神色說明不願意再去回想,可是偏偏記憶已經被翻開,所有模糊的影像都慢慢變得鮮明,縱使他閉上眼睛不想看見,也擺脫不了惡夢糾纏。
「我沒事……」
他勉強鎮定神情,也放開了她。
「爸的遺體呢?」
「你父親因為爆炸燃燒而成了焦屍,必須經過DNA比對之後,才能夠領回遺體。」
邢瑞璋沉默了。
沒人知道他是用了多少勇氣才問出這句話?
教他如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他父親已經死了?!
究竟是誰帶給他這樣的殘酷?!是誰謀殺了他父親?!這樁爆炸案的背後,誰是兇手?!
邢瑞璋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壓抑著胸口浮動的急躁情緒,在痛苦地回想之後,昏迷前的記憶又重新躍入他的腦海裡。
他記起來了,事情發生的全部經過他都記起來了!他甚至清清楚楚地記得,車身爆炸的剎那間,父親早一步察覺出不對勁,於是奮不顧身將他推出車外,所以他身上才會有如此明顯的擦傷痕跡,還有受到爆炸波及的灼傷,導致他重傷而昏迷。
他雖然幸運得救,但是父親卻為了救他,而困在車內無法脫身,在車身爆炸的瞬間,也失去了生命……
「拿鏡子給我。」
臉頰傳來的痛楚,使他想要仔細地看清楚,因為他身上所有的傷處,都是父親用生命換來的。
西川慎玲從皮包中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化妝鏡,十分不安地遞到他面前。
看著鏡子裡所反映出來的那張臉,是他既熟悉卻又陌生的,一道不算小的傷口被紗布覆蓋著,橫劃在他的左臉頰上,淤血、紅腫的傷處,讓他幾乎快認不得自己原先的模樣。
「醫生說過,這些縫合傷痕只要經過雷射美容,就不會留下太明顯的疤痕,你不用擔心。」
西川慎玲還以為他眉宇深鎖,是因為看見臉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
「不用美容了,這些傷痕我要永遠留著。」
他要將臉上這道傷口當成一種紀念,是對他父親永恆的懷念──
「這怎麼可以?!」西川慎玲一臉震驚,不顧一切地說:「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將你的臉恢復成原來的模樣,甚麼疤痕也不准留下!」
對於西川慎玲激動的言論,邢瑞璋並沒有放在心上。
從小,他這位阿姨就過度保護他,不但遠從日本飛來與他同住,還相當細心地照顧著他們父子倆的生活。
年幼喪母的他,對自己母親的印象並不深刻,他只記得父親曾經提過,他的母親是死在一場車禍意外中。
也許他並不需要母愛,因為親情的溫暖,父親已經給足了他,從來沒有讓他感覺到有所欠缺,他跟父親的感情很好,像是一對好朋友似地,他的心情、他的絕妙點子都會習慣跟父親分享。
然而現在,父親的驟然離世,讓他感到滿心空寂……
「你一定要聽我的話,好好振作起來,你父親雖然撒手人寰,但是他遺留下來的事業還是需要你去繼承,你明白嗎?」西川慎玲心中的隱憂是不為人知的。
只要一想到她差點就失去他,她的四肢百骸就不自主地僵硬起來。
天吶!這是多可怕的事!
「現在外頭有多少人在伺機行動,你若不趕快振作起來,『邢氏企業』將面臨空前的危機,你知道嗎?」
邢瑞璋閉了閉眼,痛苦地看著自己傷痕纍纍的雙手。
「現在我沒心情說這些。」
他的語氣帶著極度強烈的失落感,不知道如何面對眼前被顛覆得相當徹底的人生。
「瑞璋──」
「請你住口好嗎?」他忍不住想要對周圍的人咆哮。
聞言,西川慎玲停了口,隱忍著心中的慍怒。面對他,她實在無法動用多少脾氣。
他絕對不可能知道,她對他的心意有多麼不尋常──
她愛他!
打從心底深深地愛戀著他!
看著他那張與他父親年輕時,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印出來的俊魅臉孔,她壓根無法控制內心的情愫!
是的,長久以來,她一直愛戀著她的姊夫,所以漸漸地,她的情感也在瑞璋身上產生了移情作用,只因為他實在像極了年輕時的邢冠東──
瑞璋有可能會知道嗎?
叩叩!
敲門聲突然響起,病房的門被推開,約莫三、四位邢氏企業的長老從外頭走了進來,每人臉上都板著非常嚴肅的表情。
「瑞璋,你還好吧?」
長老的關心之情溢於言表,但是邢瑞璋心中並無任何感動,此時此刻他只想獨自一個人安靜地思念他的父親,這些為了利害關係而找上門來的長老們,他一個都不想見!
「醫生說瑞璋已經脫離危險期了。」西川慎玲隱去所有真實的情緒,換上一臉鎮定的表情。
「唉!發生這種事,真可說是憑空飛來橫禍,到底冠東是和誰結了甚麼深仇大恨?為甚麼會有人要這樣害他死於非命?」
歎息聲此起彼落,但是邢瑞璋卻無心去分辨其中的真偽。
「我們也不能確定對方的目標就是冠東,或許有人眼紅瑞璋的成就,下手的目標是瑞璋也說不定。」
「這麼說來,瑞璋目前的處境算是非常危險了。」
「不如去宗家請求協助吧?」有人如此提議道。
「這……」
不少人皺起眉頭,臉上的皺紋深刻許多,看得出他們的顧慮與遲疑。
「雖然以往咱們邢家與宗家的交情不錯,但是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的宗氏企業是年輕人的天下,你想……他們會買我們的帳嗎?」
「暫時不管這麼多了,論勢力和實力,也只有宗家值得我們信賴了,非得親自上門試一試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