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是多年好友,我自是不能獨享。雖然我並沒有什麼繪畫天分,我表姨丈卻有啊,我還叫他多畫了兩張給你們呢!價錢絕對公道啦!你們看,這面如冠玉、卓爾非凡的男人便是琴醫聖手,表姨丈描述他有七尺身長、聲如洪鐘、飄逸如世外仙人,而且呀……」他繼續滔滔不絕地講述,一聽見琴醫聖手的聖像,客棧內的人無不趨之若鶩,展開一場搶奪聖像的叫賣會。
關灝熙坐於客棧二樓,居高臨下,俯視一群瘋狂的男女老少,薄唇揚起嘲弄的笑意。
「琴醫聖手」的「神跡」充斥在大街小巷,連京城首富之家「揚文府」內亦不斷聽見奴才們的耳語,把琴醫聖手神化成仙,什麼淨化人心、慈悲為懷、濟世救人的狗屁大話全出籠了。
這世上還有真正的好人嗎?這世上還有靠得住的神佛嗎?若是有,他們在哪裡?可有人經歷過比生死離別更悲慟的事,僥倖被這些所謂的神人所救?
若是有,怎麼在十年前疏忽了最需要幫助的他,捨棄他而去救濟他人呢?
心底憤世嫉俗,在堪稱俊美無儔的面貌上竟化為一絲詭異的笑,如鷹的雙眸冷冽難測。
一雙纖纖玉手提起茗壺,不疾不徐地在見底的杯中斟上酒,倒滿五分,玉指輕輕旋晃杯中酒,狐媚的眸子望了他一眼,遞上酒杯。
「熙,何必與這群市井小民一般見識?他們哪懂得琴藝是何物,盲目地聽人說三道四,假也成真了。」酥香苑的鎮苑之寶媚娥眼波流轉地說道,向他移近幾分,纖細的身子貼在他臂上,持酒杯就他之口,另一雪臂伸到他身後,玉指在他背上有韻律地劃著。
關灝熙從容地斂起冷芒,鷹眸剎那間流露出放肆的邪笑,就口將酒喝盡,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她是個賞心悅目、又懂男人需要的女人,掌握男人心思、挑逗男人潛藏情趣,她是個中翹楚。
媚娥又為他斟了杯酒,嬌甜地說:「琴藝之高妙並非凡夫俗子所能參透,我自六歲隨師父學琴,十年以為有成,若非你的出現,我還自以為是知琴天下第一人呢!」
「你這嬌娘自負得教人喜愛呢!」關灝熙接過酒杯,眉目挑逗地望著她,在杯緣以舌尖畫圓,一手摟著柳腰,然後餵她喝下那杯酒。
「你這不是拐著彎在讚美自己嗎?媚娥哪有自負的條件?你才有呢!」她的芝蘭氣息吐露在他的唇際,鄰桌的幾位客人只敢偷覷,沒敢指責她與關灝熙的放浪。
京城裡沒有幾人敢得罪揚文府的人,連對裡頭的奴才都得禮讓三分,誰教仕紳的地位高超,連底下的奴才都沾了光,在府內唯唯諾諾,出了府簡直像大爺坐轎逛園子,得很呢!
尤其是聲名狼藉的摧花惡魔關灝熙,只要是有幾分姿色的女人,他都想染指,城裡數件殘虐良家姑娘的案子都是他幹下的,喪心病狂、貪淫好色,和他的叔叔關京揚簡直如出一轍,揚文府上下幾位主子都不是好東西,除了關京揚的親生兒子關笑緣有點人性外,其他都不值一提。
關笑緣人如其名,好廣結善緣,親切得像平凡老百姓,總是站在百姓這邊與關灝熙抗辯,為他們發出不平之鳴,只有他能體會弱勢族群的苦痛。
「琴醫聖手到底是人,瞧他們將他神化的樣子,也知道是誇張之辭。琴醫聖手若是有醫德、有修為,這漫天的神話、虛名,怎不見他出面澄清?或者,根本沒這個人。」媚娥打從心底不以為然,要說琴的知音者,她媚娥便是一個,鑽研十餘年的琴音能醫病醫心?笑話!這不是騙三歲小孩嗎?
關灝熙大笑數聲,笑聲狂妄放肆,本是爭相叫價的一樓客人聽見這放浪的狂笑,一時間全都愣住,驚愕地往他望來,個個面色如土。
賣畫的男人驚慌地將畫遞進懷裡,匆匆付了帳便趕緊跑出客棧,同桌的兩個男人亦跌跌撞撞的離去。而剛才那些捲袖叫價的人個個噤若寒蟬地坐回原位,惶惶然地吃著不知味兒的食物,有人乾脆付了錢、掩著倉皇的臉趕緊離開,要是被關灝熙記住自個兒的臉,誰都不能保證能活過明天。
每個人心裡突地浮起個想法,最該被琴醫聖手醫心醫病的,是關灝熙!
關灝熙對大伙驚惶的反應覺得有趣得很,支著頤,笑看這些膽小如鼠的人。「你們這些崇拜琴醫聖手的人給我聽著,他是神、是佛,而我……我知道你們在背後叫我什麼,『琴魔』。說句真心話,我愛極了這個頭銜。」狂妄的眼忽地瞇起,沉著聲音又道:「他能醫天下人,但能醫我琴魔嗎?」
客棧內冷肅凝寒,一樓的客倌和掌櫃、店小二都揮汗如雨。
媚娥風情款款地倚著雕欄,吐出幾字,「根本沒琴醫聖手這個人。」
「不愧是北京城,熱鬧極了,但也熱死我了!」一個身著綠衫、頭帶書生帽、看上去極為年輕的少年郎一進客棧就嚷著。
一見有位子,心喜地將背後長條狀的東西放到椅子上,若大家有心去注意,會發現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年竟能輕易地將重物扛在背上而不喘。
坐下來後,久不見小二來招呼,轉頭叫道:「小二哥,給我來壺荼,再上幾道清涼去暑的小菜,要快一點,我餓壞了。」少年郎摸著扁平的肚皮可憐地說。
掌櫃愣了會兒,才催著小二進廚房準備。
店小二為少年郎倒茶水時,低頭在他耳邊問道:「公子是外地來的吧?」
「小二哥好眼力呀!」少年郎大飲一口茶,笑吟吟地說。
「我勸你還是小聲點,別擾人啊!」店小二神色閃爍不定,想指名樓上的關灝熙,又沒那個膽。
「小二哥說笑了,這世上有擾人之聲嗎?還不都是被擾之人心不和才會名其擾人。」少年郎又笑吟吟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