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已過,而大寒過後的月圓之日,正好是今天。」
「今天?」眾人有志一同的望向落地窗外,闃黑的天空一輪皎潔月盤斜掛,而且是個清朗無雲的好天氣。
「這麼巧?難道真是天注定……」鄒母喃喃。
「既是今日,距離子時還有幾個鐘頭,我們要早點準備好。現在最有問題的是擺壇的方式……」宋城飛提醒眾人最重要的部分。
「放心,這一點我父親教過我。」張靈河開口。
早在幾年前,他的父親就硬要他學習擺壇的方式,雖然早在不知幾代前,張家就沒有人從事道士行業,但就只有擺壇的儀式一代傳一代,此刻,張靈河始知事情始末,這一代代相傳的擺壇儀式就只為了今天。
眾人瞪著他,愈加相信今天的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奇跡。
「我想,古鏡指的應該就是雙龍白玉鏡,畢竟那是一切的根源。」鄒父解說著另一句古鏡射月。「至於射月?該不會是用古鏡照射月亮……」
「沒錯。」范昊暘點頭贊同,愈來愈多的跡象顯示他與文晴安相逢有期,他冷漠端正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
「如此一來,該知道的全都解開了,現在我們就去準備擺壇該準備的東西,就等子時一到,開壇作法。」宋城飛說著就推著張靈河出去準備東西。
范昊暘自書房的木櫃中拿出鏡面被鄒琤撞凹的雙龍白玉鏡。
望著這面鏡子,在場眾人的心情皆五味雜陳。
鄒琤走上前,伸手輕撫這面改變她命運的鏡子,更是百感交集。她望向一邊摯愛的家人,無奈的輕笑。早在遙遠的時光裡,她就允諾愛人會陪他到老,早已作好的決定不曾改變,只是擁有了愛情,卻無家人在旁,不免有遺憾。
范昊暘感受到她的離情,想著與她相同必須離鄉背井的文晴安,憐惜之情湧上心懷。
「你放心,我會照顧你的家人。」他突然開口。
鄒琤倏地轉頭看他,由他眼中看到同理之心,笑道:「她在這裡將以鄒琤的身份活下去,既是如此,你就是我爸媽的女婿了,照顧他們你自然是責無旁貸的。」
范昊暘點頭道:「同理可證,晴安的家人就麻煩你了。」
鄒琤眨眨眼,想著文家夫婦對她雖不算和善,但她仍點頭允諾道:「我會的,只要是他們想要的,我會盡力滿足他們。」
「說起來我還真是幸運,一個粗魯的老姊,換來一個溫柔的姊姊和有錢有勢的姊夫。」鄒瑢故意說笑緩和屋內濃濃的離愁。
鄒琤難得沒有反駁,只是伸手攬住弟弟的肩,輕聲道:「抱歉,我放不下他,只能將爸媽交給你了。」
「哎呀,老姊,你不適合說這種感性的話,我聽了雞皮疙瘩都爬滿身。」鄒瑢眼睛有些熱,連忙以誇張的表情掩飾他對姊姊的不捨。
「我去處理一些事,各位請自便。」范昊暘輕輕地頷首,將書房讓給鄒家四口做最後團聚。
走回自己的房間,范昊暘站在畫像前良久,伸手輕撫畫中的文晴安,低喃道:「晴安,你就快回到我身邊了。」
在不認識她時,他是帶著好奇與可有可無的等待;愛上她之後,等待變成一種折磨的煎熬,尤其是這種不知結果的等待,更摧折人。
輕撫著畫像,他知道自己不若外表表現的冷靜,他的恐懼總在無人時、深夜時襲上心頭,如狂濤駭浪般幾乎將他淹沒,一日日,他自夢魘中冷汗涔涔地驚醒,再也無法入睡。
今天,會是夢魘的結束,還是另一個痛苦的開始?
門上的輕敲驚回他的神思,尚不及開口,房門即被打開,宋城飛走進房間看著他道:「就快十一點了。」
范昊暘的心臟開始急促地跳著,臉上流洩出不安又焦灼的神情。
宋城飛努力綻出開朗的笑容,安撫好友的情緒。「我相信一定會成功的,因為一切都這麼順利,就表示是老天注定她該屬於你,不會有意外的。」
范昊暘苦澀的搖頭,自從知道文晴安的存在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矛盾、不確定中擺盪,直到被文晴安吸引、決定與她共度一生後,他就不曾再有絲毫的猶豫,但……今天他卻害怕起來,怕文晴安不會回來,怕他會被絕望擊倒、被命運玩弄而無能為力……
「不要淨往壞處想,往好處想,也許你馬上就會看到文晴安,不是嗎?」宋城飛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堅如盤石、冷若寒冰的好友,會露出如此的脆弱表情。
范昊暘閉眸深吸口氣,試著調勻急促而不穩的呼吸,好一會兒,待他再睜開眼,眼神愈漸冷靜,神情淡漠平和,這才是宋城飛熟悉的表情。
「我們走吧。」他淡淡地說,挺直背脊越過宋城飛走出房間。
宋城飛望著他的背影,不禁祈禱一切順利。
范昊暘走出大宅,步入庭園中,入眼即見仿如電影的場景,明月、無雲無風,甚至連蟲鳴都靜寂,木桌上擺放著道士作法用的器皿、器具,三隻金盞盛著清水,古老、凹陷的雙龍白玉鏡正躺在木桌上,隱隱散發出幽古氛圍。
張靈河身著道士袍,配上那一頭挑染的金髮透著怪誕好笑,但現在的他卻只能依賴這個年輕人。
范昊暘微微握緊了拳頭,走近那一群圍在木桌邊的人。
鄒琤站在桌邊,若有所思的盯著那面雙龍白玉鏡,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未察覺眾人因范昊暘的出現而騷動。
范昊暘一步步走近眾人,面無表情,但他的神經緊繃得彷彿一扯即斷的弦。
眾人看著他,不覺緊張得繃緊肌肉,因為他們知道時刻已到──
是分離,也是重逢。
張靈河拿起搖鈴,按照古軸上的記載,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進行,口中念著父親強迫他記得滾瓜爛熟的咒文。
當他拿起古鏡照向明月時,倏然間,鄒琤的身子晃了一下,心跳開始加速,神智變得有些混沌不清,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