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個年輕的女子,蒼白著臉,涕淚縱橫地緊緊靠在一起。來來往往的人潮如纖,急促高亢的呼喊聲,警笛的嗡嗡嗚聲,聽起來格外驚心動魄。她們全部圍著山崖打轉,焦急的神情浮現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女孩們又把手緊在一起,不由自主地開始禱告。
老天爺!釋迦牟尼佛!觀世音菩薩!耶穌基督!聖母瑪麗亞!所有天上的神祇們,求求禰們,千萬不要讓阿蘿出事,如果她有三長兩短,這輩子她們會自責到死!
攀下山的救難隊爬了上來,手裡拖著一隻紅色背袋,走到她們面前問;「這是你們朋友的東西嗎?」
女孩們一看見背袋立刻嚷了出來,七嘴八舌地忙問:「是!是!阿蘿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危不危險?」
救難人員露出奇怪的眼神,面面相覷地望著彼此。
女孩們顫抖地問;「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她……」
救難人員搖頭,半響才道:「她沒有死,只是……她失蹤了!」
一句話震得她們眼睛一翻,咚!咚!咚三聲,有默契地往後倒,昏死過去。
第一章
謝蘿小心翼翼地捧著腦袋,嘴裡還不時發出淒慘的哀鳴。
她的頭痛死了。
一定是跌下山崖時,頭撞到石頭或什麼,才會讓她昏了過去,更造成她醒時頭痛欲裂。
該死的日子,十三號星期五,她就知道這個日子根本不該出門;要不是她的死嘗損友們威脅利誘,無所不用其極,她才不會選在這個黑暗日子出門郊遊踏青,也不會遇到這等倒楣的事。
謝蘿像個老太婆般,輕輕地移動她的四肢。也許她還不算烏雲罩頂,至少四肢無傷無痛,頂多是淤血罷了。她扶著幾近爆裂的頭,齜牙裂嘴地站起來,轉身抬頭看,卻讓她瞠目結舌,傻了眼。
山崖呢?她明明是從山上跌下山崖的啊!
謝蘿慌忙地四下張望,怎麼連棵樹木都沒有?甚至連座稍有高度的土丘都看不見。難不成她二滾,滾到了十萬八千里外?否則為何放眼望去,儘是一片草原?雖說有白色小花開遍原野,迎風搖曳,煞是美麗,但是也不該是在台北,尤其不該是在她的眼前。完了,她一定是死了,上了天堂。人家不都說天堂美得像幅畫,而且是白成一片。謝蘿睜大眼,頹然地跌坐在地上。
她才二十三歲,連個戀愛都沒談過,就這樣一跌,蒙主寵召?早知如此,在劉行英纏著自己,苦苦哀求時,她就應該接受他,至少知道戀愛是什麼滋味。愈想她的頭愈痛,這一痛倒把她的理智給喚回來。
謝蘿掐掐自己的臉,會痛呢!她立刻高興起來,她感覺痛,不就表示她沒有死,仍然活著。這麼一想,她反倒不在乎頭痛,痛表示她仍是活生生的人,也就是說她有機會做任何她尚未做到的事。當然,得等她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之後。
遠處傳來鑼鼓嗩吶的音樂聲。謝蘿眼睛一亮,她有救了。顧不得一身狼狽,謝蘿朝著樂聲方向奔去,有人就有希望,她只求一百公尺跑上個二十秒的腿能夠爭氣些。也許是她的運氣好,也可能是求生本能激發她的連動細胞,她終於看見了音樂聲的來源。是迎親隊伍。她微笑地看著浩浩蕩蕩的仿古迎親隊伍慢慢地朝她前進。
哇!亂像真的,連轎夫、打鼓、吹嗩吶的樂隊都全部穿著清一色的古裝。轎於是經過精雕細琢,手工極佳的道具。
謝蘿是學設計的,尤其醉心傢俱的設計製造,所以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婚禮的主人必定是富豪名流之家,光是這個排場就得花上個百來萬,也難怪人們常歎台灣愈來愈走向貧富不均,有錢人動輒百萬地往外拋,窮人呢,想圖個溫飽都得汲汲營營,兼好幾個差事呢!
走在最前面的嗩吶手首先看見她,瞪著她就像看到鬼似的,樂器掉到地上仍不自知。接著,愈來愈多人看見她,每個人的表情如出一轍,死白著臉,張嘴瞪大眼看她。
謝蘿被他們的表情搞糊塗了,自己有這麼可怕嗎?
她雖然稱不上傾城傾國,卻也不至於丑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就算衣著狼狽些,也不應該讓他們出現那種恐怖的表情吧!
謝蘿刻意加強笑容,往前走一步。沒想到她不動還好,一動作,那些樂手、轎夫,甚至媒婆全部跌跌撞撞地大呼小叫,連滾帶爬地做鳥獸散,只留下一頂花轎和她相望。
「喂,回來啊!你們跑什麼,回來啊!」謝蘿扯開喉嚨大叫,只見跑走的人像有鬼追著他們,跑得像飛似的。
「搞什麼東西,看見我像見鬼似的,太侮辱我了嘛!」
謝蘿咬牙切齒地罵著那些潰散狂奔的人。
花轎內的杜子涓只聽見眾人尖叫,隨即腳步凌沓地丟下她逃離,她開始慌了起來,坐在花轎內,雙手絞著手巾顫抖著。
當爹將她許配給碎劍山莊的大少爺歐陽吳,她就不再為自己的命運抱持著希望。她早已聽聞歐陽吳對他的第一任妻子的癡情專一,甚至為了她而從沙場上退了下來,任憑皇帝多次慰留,都不足以動搖他辭官的決定。一切只為了劉萱心,他的第一任妻子。非劉萱心體弱多病,在三年前的一場大風雪中,身染風寒而亡,杜子涓相信他們會是一對令人艷羨的神仙眷侶。
杜子涓也曾幻想自己有朝一日,會尋得如歐陽昊般的男人來疼惜自己,卻不料會成為歐陽昊的繼室,自己有可能得到他的絲縷疼愛嗎?不會吧!她從來就沒有那種幸運。幾滴清淚流下她的面頰,沾濕她的紅色嫁衣。
突來的光線使得她直覺地用手遮陽,瞇著眼偷望站在轎外掀簾的人。
只是匆匆一瞥,杜子涓只覺得背脊發寒,若非手腳直打哆嗦,恐怕她也會奪轎而出。像她一樣,出閣之日竟成忌日?想來也真夠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