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白衣……這月光俠盜捨宵小之輩最愛的黑色夜行衣不穿,故意選擇在夜晚容易暴露其行蹤的白衣,由此可見月光俠盜是一個頗自負也自命光明磊落的人。
明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是,不知為何,他對月光俠盜竟懷有一分不該有的惺惺相惜,甚至,產生莫名的好感。
然而,道不同不相為謀,月光俠盜就算高舉著劫富濟貧的大露,追根究柢仍是作奸犯科的一名飛賊;而他陸老九是正義凜然的執法者,官兵跟強盜這兩者怎能臭味相投?
但陸老九還是忍不住揣測自己若卸下衙門捕快的差事,不知是否也會一如月光俠盜般為照顧百姓鋌而走險?
今年是災星當空照的歹年,他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沿途儘是一波一波扶老攜幼的難民潮。陸老九鐵漢的心都為之揪疼,頻頻搖頭感傷不已!
陸老九這個名字聽起來活像個酒鬼,人卻是玉樹臨風的傲骨男兒,渾身是膽。被取了這麼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名字,要怪就怪他的酒鬼老爹,大字不識兩個也就罷了,偏偏又愛喝兩盅,整天喝得爛醉如泥;連妻子為他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壯丁,他猶醉眼迷茫地不停打酒嗝,站都站不穩。
眾家親朋好友紛紛上門道賀,見了面就聲聲催促他趕緊找個命相士排排生辰八字、批批命理流年,為兒子取個響噹噹的好名字。
他捨得沽酒喝卻捨不得花銀子為兒子命名,最糟糕的是他竟然連腦筋都懶得多轉兩下,一個心血來潮就決定取名叫老九——老酒。他沾沾自喜覺得這個名字既好叫又好記,唯有聰明絕頂的人才想得出這麼棒的名字。
他的妻子對「老九」這個渾名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可礙於三從四德的束縛她也不敢反對,只好歎一口氣地勉強接受。
陸老九從懂事開始即十分痛恨這個令他抬不起頭的名字,老九!老九!讓他從小成為街坊鄰居取笑作弄的對象。
當所有的小玩伴聚集在大雜院的晾曬場玩耍嬉戲時,他總是一個人自卑地躲在門扉後面用羨慕的眼神巴巴望著……從來都不參加。只因為他討厭聽到別人故意怪腔怪調地喊他老九。
歲月悠悠,一天一天長大的陸老九也愈來愈孤僻,常常獨自窩在陰暗的角落裡發呆一整天……
直到有一天,一位慈眉善目的化齋老和尚一眼瞧見他,直覺他骨架勻稱是塊不可多得的世武料;於是,經過他爹娘首肯,七歲的陸老九拎著扁扁的小包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隨著老和尚回到山寺裡習武,當個佛門的俗家弟子。
春去秋來,十年的光陰似過眼雲煙稍縱即逝,卻也讓小老九長得高大挺拔、氣宇軒昂。
他拜別師父離寺下山重返世俗紅塵,回家的第二天正巧遇上廣東府衙貼榜甄選捕快,他興匆匆地報考,經過幾天數場的比試之後,功夫了得的陸老九順順當當成為一名懲凶緝惡的捕快。
許是他嫉惡如仇的個性使然,他發下豪語要把所有違法亂紀之徒繩之於法,絕不寬貸,而一場震驚黑白兩道的「惡水嶺事件」更是讓他聲名大噪。
惡水嶺山勢險峻,易守難攻。一群無惡不作的惡棍無賴看中這一點,竟然集結於此據山為寇,搶劫過路商旅的錢財,甚至危及性命。
百姓們惶惶不安,官府也屢次派兵圍剿,然惡水嶺的一幹強盜每遇官兵大舉圍攻清剿時,即暫時隱退蟄伏,各自避風頭;等官兵前腳一撤離,他們立刻又故態復萌,搞得人手不足的官府一個頭兩個大。
最後,陸老九實在氣不過,自告奮勇出面請命率領一支十人小組與惡水嶺的一幫匪徒長期對抗,誓將這群為惡之徒連根拔除,永絕後患。
陸老九頭腦冷靜、心思縝密,善長以聲東擊西的欺敵策略誘捕那些強盜一一束手就擒。尤其以陸老九與惡水嶺寨主「獨眼龍」辛寅的那一場決一生死戰最為慘烈,也最為人所津津樂道。
當陸老九由探子口中獲悉辛寅窩藏的巢穴時,即一馬當先直搗黃龍,雙方展開一場腥風血雨的肉搏戰。
陸老九帶領的弟兄死的死傷的傷,只剩下他一人獨自面對「獨眼龍」辛寅及七、八名匪徒,他浴血苦戰強撐一日一夜。殺紅了眼的陸老九以獨門的絕技「九轉迴旋刀」砍下辛寅的首級,嚇得一干匪徒紛紛棄械投降。惡水嶺群龍無首,終告瓦解。
惡水嶺一役,為他博得「天下第一神捕」的美名,名揚四海。
今天下午風塵僕僕的陸老九甫抵北京城即四處明查暗訪,冀望能在最短的期限內將月光俠盜緝捕歸案。雖然,陸老九私心認定月光俠盜是條鐵錚錚的血性漢子,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月光俠盜縱使替天行道,也不容許此等作為。否則,人人起而倣傚,豈不天下大亂?!
許是陸老九鴻運當頭,他從小躲在暗處偷窺的習性,今晚可就大大派上用場。他一身黑色夜行衣,像只蝙蝠文風不動地蹲在屋簷下之陰暗角落,豎起敏銳的耳朵,宛如火炬的眼睛不斷地四下搜尋……任何風吹草動都在他的掌控中。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更夫打著梆子扯開喉嚨叫喊著,矮小微駝的身影彎進黑漆漆的長巷……
倏地——
一條銀白色的人影電光火百般從一座巨宅高牆竄起,一眨眼兒已橫空掠過…反應遲鈍的人人成會誤以為自己眼花。
藏身暗處的陸老九激動得熱血沸騰,心想:皇天不負苦心人,月光俠盜真的出現了!
他身形一提如大鵬展翅,尾隨追去
繁華似錦的北京城,似乎獨獨遺漏了這裡——西郊二十哩外的破舊山神廟。
梁棟傾斜、基壁聵毀的山神廟,供桌上已不見落難神明的蹤影,鋪陳厚重的灰塵以及廣佈大小角落的蜘蛛網……在在顯出破敗衰頹舶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