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嬤嬤像只咕咕不休的老母雞,「蹬蹬蹬」跑上樓來,「砰砰砰」拍打門板叫著:
「噯……艷心!艷心!開門呀!」
「嬤嬤,求求您別來煩我。」素艷心煩不勝煩實在懶得睬她,索性從裡頭上了門閂,免得老鴇嬤嬤進來叨叨絮絮,問個沒完沒了。
素艷心托著香腮怔愕約莫一盞茶工夫,堵在門外僵持不下的嬤嬤終於決定放她一馬,扭腰擺臀下樓招呼客人去了。
素艷心拉開牆上懸掛的畫軸,伸手轉動暗栓;但見密合的牆壁豁開一條密道,她側身隱進去……
她連續繞了幾個彎道,來到一間燈火通明的密室。程墨白在裡頭斜靠著長榻沉思。
「你猜猜剛才誰來找我?」素艷心揀了張圈椅坐下,開門見山。
「你是獨佔花魁的大紅牌,上門找你的尋芳客多如過江之鯽,我無從猜起。」他瞟她一眼,懶洋洋地回答。
「一個你意想不到的人。」她故作神秘。
「哦?」他漫應一聲,似乎另有心事困擾,對於猜測誰來找她的話題,顯得興趣缺缺,提不起勁兒。
「是寧王府的寶、格、格。」她故意加重語氣一字一字的吐露,一雙晶亮的明眸瞬也不瞬地觀察他的反應。
「什麼?你說是誰?」程墨白聞言驚得差點兒從榻上跳起來,他倏地坐直腰桿,一臉不可思議的滑稽表情。
「你別訝然,當真是寶格格來找我。」她從几上的瓜果盤挑了一顆葡萄送進嘴裡。
「哈!她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哩!」他的唇角浮上一抹會心的微笑。
「是呀!她為了找我還包下整個尋歡樓,我猜她大概不想遇上那些輕薄的尋芳客吧。」
「她找你做啥?慢……讓我猜猜看,嗯……依我看,八成是為了我?」他剛才還意興闌珊,這會兒一聽到「寶格格」三個字,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嗯。」素艷心笑瞇瞇地點頭。
「她想……利用你來擺脫我?」他烏溜的黑眸漾滿笑意。
「你猜對了。」
「她就這麼討厭我,無所不用其極的急於擺脫我?」他磁性的聲音毫無掩飾地逸出一絲落寞。
「你們一個是賭蛐蛐兒娶親,一個想利用妓女誘拐自己的未婚夫婿,唉!你們倆真是天生寶一對。」她以窘他為樂。
「……」他尷尬以對。
「她識大體又顧慮周全,明白寧王爺心裡縱有千百個不願意也不能片面毀婚,否則,將影響寧王爺的威信,只好來找我牽絆你。她信只要你膽敢娶我進門,她手上就握有把握大可名正言順地甩掉你。」她說的頭頭是道,全然不顧她的話是否扎痛他的心。
「她這輩子休想甩掉我。」他口氣堅決地。
「她還硬塞給我一張五百兩銀票當前金,還說事成以後還有重重的後謝呢!」
「哦?那你就安安心心收下,抽個空上街挑挑翠玉珠釵,增添光采。」他好心的建議。
「我哪來那分閒情逸致?我擔心她會再來找我,我該怎麼辦?」素艷心開始煩惱了。
「推、拖,敷衍她吧!」
「你說的一派輕鬆,怎麼推拖?怎麼敷衍?」
「這嘴巴就長在你臉上,你愛怎麼說就怎麼唄!這芝麻綠豆大的麻煩,難不倒你那聰明絕頂的腦袋瓜。」他朝她愉悅地笑說著。
爽朗的俊容令人心眩神迷,素艷心冷不防一時失了神,戀戀不捨地癡望他一眼,揪痛的心又開始隱隱發疼……
她心慌意亂地垂下眼睫,食指勾捲著烏溜溜的秀髮,她的情意像涓涓細流,時時刻刻、日日夜夜全流注到眼前這名英俊挺拔的男子身上;只是,不知他是裝聾作啞還是不領情,從頭到尾始終對她無動於衷。
真個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麼?
程墨白霍地起身,逕往外走……
「你要走了?」她踩著小碎步跟上去。
「嗯。」他頭也不回,率先走出密室。
「咿呀」一聲,素艷心的房門開了,她千嬌百媚地依偎在程墨白的懷裡打情罵俏,他的一雙大手也老實不客氣地緊緊摟住他纖細的柳腰,你儂我儂地步下樓梯。
「喲!我的財神爺程莊主啊!您什麼時候來的?瞧我忙得暈頭轉向都忘了上樓去招呼您。嬤嬤我的怠慢之處,還請您大人大量別見怪呀!」老鴇嬤嬤皮笑肉不笑地飛揚著手上的一紅絲帕兒,連珠炮似的熱絡招呼程墨白。
「我今天有事,明天再來陪你啊!」墨白沒心情搭理勢利眼兒的嬤嬤,他用手上的檀骨扇柄勾勒住素艷心姣美的臉蛋,朝她吹彈可破的粉頰「啵」地輕啄一下,才昂首闊步的離開。
第七章
紫紅彩霞映滿天的黃昏,異於尋常的懊熱難當。
這種無風悶熱的詭譎天氣,徒教人做啥事都提不起勁兒,一顆腦袋瓜昏昏沉沉。四處奔走查緝月光俠盜的陸老九索性縱身躍上一棵長得茂盛的大椿樹,靠著粗壯樹幹閉目養神。
此時,一頂精緻的轎子從蜿蜒的山徑下山,四名轎夫以及隨行的丫環早已汗水淋漓,他們暫時在山腳下的奉茶亭停下來歇歇腿,順便輪流取好心人提供,置於路旁的茶水飲用。
貼心的丫環忙不迭端了一杯茶水,走過去撩開轎簾送進去給轎中人喝。
這一切乍看之下似乎平常無奇,然而,當眾人飲下奉茶亭裡的茶水消半刻鐘,即一個接連一個相繼倒地不起。
從奉茶亭後面林子裡竄出來一名賊頭賊腦的小廝,當他發現所有人已經七橫八豎倒在地上,立刻打了一個忽哨通知同夥。
濃蔭裡悉悉簌簌走出來四名一式轎夫裝扮的人,他們迅速將昏迷不醒的真正轎夫拖拉進林子裡,隨即頂替轎夫抬起轎子匆匆離去。
這四名冒充轎夫的壯漢顯然個個都是練家子,才能扛著轎子依然健步如飛。
把事情經過全瞧進眼底的陸老九,瞇著眼兒皺起眉頭,忿忿忖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目無王法的猖狂之徒,敢下迷藥攔路搶轎……殊不知轎中坐的又是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