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凜,黯然說道:「你今日的苦、今日的痛,是梅常顥一手造成的,是生養你的 爹一手摧毀你的……」然後他長腿一揚,狠狠踹了她一腳,冷聲再道:「放心吧!你的 苦、你的痛,我會如數地一併替你索討!」
「不!」她的哭喊劃破淩空,卻仍喚不回他離去的腳步,他走得這麼決絕、這麼無 情……她雙肩抽搐,啞著聲音顫道:「我愛你啊!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體諒我的 苦楚……為什麼我的愛無法減少一些你的仇恨?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啊?」
冷如星的背影明顯一震,然後在門前停下腳步,但他並未回頭;許久後,他深深地 歎了一口氣,依然走出去。
梅水靈全身劇痛,但再痛也痛不過心頭的沉重,她明白他這一去,是與她恩斷義絕 了;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有如一片落葉般虛無縹緲,根不著地。
久久之後,她恍恍惚惚的起身,漠然地拾起一地的粉碎,驀地,一個小小的瓷瓶滾 動到她的腳跟前。
她盯著它,死死地望住它,一個念頭突然在她腦中形成……她低下頭緩緩的拾起它 ,拔開拴蓋,慢慢往自己的唇靠近──「你這是做什麼?」
匡唧一聲,梅水靈手中的小瓷瓶被拍落地摔得粉碎,她怔怔地望著破碎的瓷瓶,再 抬頭望向一臉悲憫的楊子茜。
楊子茜蹲下身為她蓋上一件披風,「你這是何苦?難道你死了,你爹就能活命嗎? 難道你死了,大師兄就能消恨嗎?」
「我又能怎麼做呢?活著眼看爹爹死在我深愛的男人手上嗎?活著讓他一輩子恨著 ,你能明白嗎?這會讓我比死還難過啊!」
楊子茜一個深深的歎息,「大師兄何嘗不是這麼煎熬地活下來?你以為他所承受的 苦會比你來得少嗎?」她?梅水靈理了理淩亂的髮絲,「走吧,聽大師兄的安排到江南 去。人總要活著才會有希望啊!」
「我不走。」
「很抱歉,這由不得你!」開口的是亞紀,他一入室便點昏梅水靈。
楊子茜瞪了一眼亞紀,「二師兄,你幹嘛對她這麼凶,她很可憐的耶!」
亞紀聳了聳肩,將昏迷的梅水靈交給她,「可憐她,就好好地看著她。」望了一眼 昏迷中的美麗臉龐道:「?大師兄好好守著她,千萬別再出任何亂子。」
「那你呢?」
「我與大師兄尚有要事待辦。快走吧!辰皓的馬車在外頭等著。」
楊子茜抱起梅水靈往外走,跨出門檻後又回頭問:「二師兄,大師兄會殺梅常顥是 吧?」
「他該死!」
唉!楊子茜一聲歎息後,抱著梅水靈離去。
第九章
數月後時值盛夏,天氣比往年酷熱許多,梅水靈端坐在蓮池旁的小亭上刺繡,微風 徐徐掠過她的髮絲,她輕輕地一拂,停下手中的針線,將手輕放在隆起的腹部上頭,唇 角揚起一抹好美的微笑。
「水靈,那個小淘氣又欺侮你了嗎?」楊子茜走入亭台,笑問。
她笑著搖搖頭,低垂螓首滿足地安撫著腹中的胎兒。「或許是天氣太熱,他似乎睡 得不怎麼安穩。」
「是嗎?讓姑姑聽聽。」楊子茜蹲下身貼近她隆起的腹部,不一會兒,她哇哇大叫 地跳起身來。「哎喲!好小子,你居然敢踢我。」
梅水靈被楊子茜的滑稽模樣給逗笑了。「真的嗎?你能感覺到他踢你嗎?」
楊子西作勢鼓起腮幫子,「怎麼?你好像很高興我這個做姑姑的給人欺侮似的。」
梅水靈情急地解釋:「別氣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啦,好啦,我是逗你的。」楊子茜笑著再蹲下身撫摸著她的肚子,「這一腳踢 的要是大師兄,真不知他有多開心……」
一句無心的話,再次勾起梅水靈的愁緒。是啊,冷如星若知道他們將有一個孩子要 來到世間,不知他的反應會是如何?
這幾個月來,楊子茜雖不曾與她談及長安的情形,但幾次在上市集的時候,她也隱 隱約約地聽見長安城裡傳來的兵變,她嘴裡雖然不說,但心裡一直是明白的,看著展皓 來來往往在江南、長安間奔走,她也知道長安城裡傳言的兵變,與冷如星有絕大的關係 。
梅水靈突然的沉靜讓楊子茜緊蹙眉頭,望著她眉宇間鎖著輕愁,美麗的雙眸無意間 流露的哀傷,她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算了,沒事多話作啥?
「他好嗎?」梅水靈輕聲問。
「長安城裡近來很亂。」楊子茜思索著該如何回答,「安祿山謀國奪權的狼子野心 原就昭然若揭,現今又給大師兄逼急,索性以討伐楊國忠?名起兵造反,楊國忠也在一 片聲討中命喪黃泉,而……」
梅水靈聽得心驚,楊子茜似乎故意忽略她的問話,瞧她說了半天始終沒有提及她的 爹爹,於是忍不住急問:「那我爹呢?」
「他還活著。」楊子茜瞧梅水靈的神情還算鎮定,於是再道:「安祿山懷疑楊國忠 之所以會握有他篡謀的證據,乃是梅常顥變節所致……」
這麼說,爹爹的性命不就危在日歹?「這也是他一手策劃的?」她心如死灰般跌坐 。
「不能怪大師兄,他們確實該死。你去看看如今的百姓是過著怎樣擔心受怕的日子 ,在這班亂臣賊子的奪權戰中,造成多少破碎的家庭,令多少人生離死別……一個安祿 山、一個梅常顥,又如何抵得過千千萬萬條性命?」
她明白,她當然明白,爹是千該萬死,她不只一次這麼說服自已,但他再怎麼壞, 也還是她的爹啊!試問天底下有哪個兒女可以坐視爹親的生死於不顧?
楊子茜見梅水靈哭得傷心難過,忍不住也跟著淚眼婆娑。「別哭了,為了腹中的胎 兒你要保重,況且最壞的情形還沒有發生不是嗎?你爹只不過是讓安祿山給囚禁起來, 並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