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恍然回神,顫著聲回道:「那是千年蠶毒,我自一位江湖走販處得來,當時並沒想過要取解藥……」
說到這兒,她開始泣不成聲,轉而面對舒婕妍歇斯底里地哭吼:「我妒嫉啊!我原以為你並不比我高尚,你是禍根啊!憑什麼得到少爺的愛,而我呢?我一輩子是翻不了身的奴婢……你不要對我好,我是恨你的,我不要後悔……」她緊抓住舒婕妍的手臂,「快說,你恨我,對不對?你不要假惺惺,你恨我的對不對?我要害死你啊!你糊塗了嗎?」
舒婕妍瘦削的臉龐漾著寬容的笑,「我不恨你,真的。」她勉強地靠近小翠,為她拭去臉龐的淚水,「相反的,這三個月來我很快樂,你一定不知道你給了我什麼。知道嗎?你幫我完成了一個好美好美的夢。」
她轉而望向雷老夫人,「即使一切都只是假象,我依然感謝。」她的一番話,令在場的所有人動容,每個人均濕了眼眶,酸了鼻頭。
這番話終也聽進雷老夫人的耳裡,感化了她頑強的心靈。
只見她無視奕霆的憤怒走近婕妍,蹲下身來輕撫奕霆懷中虛弱的容顏,「奶奶錯了,真是錯了……你……也願意原諒我嗎?」
「奶奶!」舒婕妍寬慰地漾著笑容,雙手握住滿是皺紋的手,「這回您真的原諒我了嗎?」
雷老夫人拭著滿頰的淚水,頻頻點頭。
人是最愚昧的動物,總得要到即將失去,才能獲知可貴之處!
然一切是否為時已晚?
舒婕妍滿足地倚進奕霆懷中,「霆,我現在很快樂、很幸福,你感受到了嗎?」
雷奕霆早已模糊了雙眼,他心疼地在她唇瓣灑下細吻,「我都明白,我與你感同身受,可現在什麼話都別再說了,你必須好好休息。」
千年蠶毒的解藥究竟在哪裡?他心急如焚!
舒婕妍滿足地閉上眼,「我真是累了,好想睡一覺,卻不知醒來後,一切是否仍是這般美好?」
門外又起一陣騷動,接著突兀的誦經聲傳來,房外赫然出現一位道姑,身後跟著一大群奴僕,緊迫其後。
「老夫人、少爺!這位道姑硬是要闖進來,奴才們擋不住!」
奇異的是,舒婕妍在嘈雜聲中再度睜開眼,原本因病而顯憔悴蒼老的容顏竟於一瞬間明亮了起來,整個人恍如被一團金黃色的光圈罩住。
這種情境雷奕霆見過,他曾在佛堂之上瞧見……
一種突兀的恐懼感撞擊著他,他心驚地擋於婕妍面前,瞪視著陡然出現的道姑。
道姑全身散發著祥和之氣,竟與舒婕妍的氣質極為相似。她走近婕妍,含笑地凝視著她,並朝她伸出手。「吾徒,你塵緣已了,為師前來接你了。」
第八章
「不管你是誰,都請你盡速離開,這兒不歡迎你!」紫菱院時而傳來雷奕霆失控的咆哮聲,不絕於耳。
「天地中萬物,人倫中萬情,世界中萬事,以俗眼觀,紛紛各異,以道眼觀,種種是常;何須分別,何須取捨,纏脫只在自心……」
道姑於舒婕妍房中靜坐不肯離去,口中時而喃喃自語,時而誦經念佛,完全不將雷奕霆的驅趕放在眼裡。
說也奇怪,自道姑出現後,舒婕妍的病情似穩定了下來;這麼說也不對,正確的說法應是,她並不是完全的康復,而是不再繼續發病以及衰老,可她卻整日處於半昏迷況態。醒時,常對著雷奕霆淚流不止卻說不出話;睡時,又夢囈不斷且掙扎不止。
雷奕霆面對這樣的狀況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是故他將這些異狀完全歸咎於道姑施法作祟所致。
「你給滾我出去!誰也不能帶走她,不能、不成、不行、不可!」他緊緊抱住婕妍的身子,時而對面前的道姑怒吼,時而對神智恍惚的婕妍低語。
「婕妍,你聽好,在這蒼穹之中若沒有個你,我絕不獨留。你若棄我而去,我將追尋你至天涯海角!」
「視萬如一,何有取捨;故得道者,即處窮愁之境,如居康樂之天;否則處境況縱令安閒,而貪戀紅塵、終難除其魔障!生從何來?死從何去,非六根清淨,不能徹底了悟。」道姑繼續喃喃低語。
見婕妍於夢中掙扎地嚶嚶啜泣,雷奕霆心驚急吼:「你不能離開我,絕對不行,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也不能去……聽見了嗎?婕妍,看著我!不准聽她胡言亂語,你是屬於我的,永遠都只能屬於我!你聽到了沒有?」他從來都不曾如此害怕,害怕這存於冥冥之中的無形力量。
他與道姑已在此周旋三日之久。三日來,婕妍的病情時好時壞,當道姑誦經時她看似穩定許多,然只要他一接近,她便又神智昏迷、苦痛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卻又不願放手讓她隨道姑而去。
「吾徒,為師已等你三日之久,不料你仍是迷障不開。須知,人生於世,無異輕塵棲弱草,終究難逃六道輪迴,故不解吾徒執意留此間,究為何哉?」道姑語重心長地道。
雷奕霆護住婕妍,「她不是你的徒兒,她是我的妻子。你不要在這裡胡言亂語,請速速離去!」
道姑含笑再留禪機:「天台一寒泉,養命餐山果。平生何所憂?此世隨緣過。日月如逝川,光陰石中火。任你天地游,我暢巖中坐。」
語畢,道姑起身離去,口中仍喃喃自語:「情愛乃萬緣之根,當知割捨。心若有所愛,而後生其戀;戀之而不忍捨,斯墮入魔障,不克自拔矣……」
雷奕霆眼見道姑終於離去,心中大石瞬間落下,這是不是表示他已保住了婕妍?
他急急望向床上昏睡的人兒,只見婕妍額上盜汗涔涔,他一探她的額間,迅即變了臉色,她正發著高燒,兩鬢迅速斑白……
他反身急迫上前,卻已不見道姑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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