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燃起的一小簇火苗因他的舉動倏地熄滅,她略微思索,想起青兒曾說孟少麟在為她療傷後面如困獸的離去。
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孟少麟微微一愣,明知事情遲早得攤開來講,但心中隱隱抽痛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他和她,終究是無緣的。
「妳……」他深吸了口冷空氣。「到底是誰?」
他的語氣沉重得彷彿天快塌下來,不似之前的態度,莫非……他發現什麼了?
「這問題你問過好多次了。」她嘴角噙著試探的笑,不敢自露馬腳。
「我知道。」
「知道還問?」
「妳從沒給過確切的回答。」
「我是誰真有那麼重要嗎?」她在心裡乞求著,不要是她所猜想的那樣。
孟少麟心一橫,將心裡的問題說出:「妳是朱家的姑娘吧?」
私心的希望她搖頭否認,卻又沮喪地明白無法自欺欺人一輩子。
怔忡了半晌,待回神時朱皓月已然明白,卻還是不肯鬆口。
「我既然姓朱,當然是朱家的姑娘。」
「妳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四目相交,一方是不甘心,另一方是失落。
她飄忽的神色、閃爍的言詞左證了他的猜測,她果然就是祥貞公主。
「皓月,不,應該稱妳為祥貞公主才是。」
「你是怎麼發現的?」她歎了口氣,自認隱藏得極佳,怎會讓他看出破綻?
他指了指右耳背,好讓她心服口服。
她認了。「真是百密一疏,不是嗎?」她的唇畔露出自嘲的笑,「現在你知道我的身份了,有何打算?」
「公主。」孟少麟忽地對她抱拳低首,與她之間的距離在這一瞬間拉得好遠。「請隨微臣回宮。」
「要我回宮?」她柳眉微挑,「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皇兄的意思?」
緘默不語,他拒絕回答。
「你可知我一旦回宮後得面對怎樣的問題?」
雖是逃婚,但名義上她仍算是廣令傑未過門的妻子,回去後,她與他怕是難以相見。
孟少麟抬起俊臉,看著傲似寒梅的她,就怕這是最後一次如此近距離、如此肆無忌憚地打量她,彷彿怕看不夠、怕無法將她的容貌烙印在心中似的,良久之後他才將視線掉離開她的臉。
「知道。」
「即使知道還是堅持要我回宮?」
他當然知道她極有可能再次被指婚給廣令傑,也或者,有了前車之鑒,皇上不會再隨意干涉她的婚事,然而,她所要面對的蜚言流語可不會少。
堂堂一國的公主,於成親途中被劫,即使安然歸來,身為女子的名聲恐怕已不復存。
要她回去面對世俗的輿論極為殘忍,但皇命難違啊!更何況鞍馬山已不如昔日那般安全,只要一日沒有馮凌之的下落,馮將軍定會再派人循線上山,屆時他若不在她身邊,難保今天的事不會再次發生。
他寧願收起情愫,只能遠遠地守護她,也好過再次為她心駭膽喪,這體驗一次就夠了。
他幾不可見的頷首,但朱皓月還是看到了。
心,因他的堅持而揪得發疼,她還以為這一生會無慾無求的過日子,不知何謂心動、何謂心痛,想不到她還是嘗到了這滋味。
她寧願孟少麟以善意的謊言來安慰她,也好過他的沉默。
瑩瑩水眸緩緩垂下,深吸口氣,再抬起時已是釋然。
「好!」
「什麼?」她回答得太突然,錯愕的反而是他。
「我說好,就照你的意思,我跟你回去。」
★★★
因搶親而失蹤的祥貞公主在一年之後再度坐上八人大轎,不同的是,此次的行程是回皇宮的。
一路上,坐在轎內的朱皓月異常沉默,護衛在轎外的孟少麟同樣不語。
「青兒。」低柔細微的嗓音自轎內傳出,青兒趕緊貼近轎子聆聽吩咐。
「公主,什麼事?」
「我們到哪裡了?」
「公主,我們現在來到山腳下,再走一段路便到了柳橋。」
柳橋?那不正是當年她自導自演搶親的地點。
「這麼快。」低喃的聲音中帶著惆悵。
她的聲如蚊,理應沒人聽見,但還是進了一個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她的人的耳裡。
察覺到她的情緒,孟少麟走近轎旁,隔著轎窗的簾子叫喚她。
「公主?」
「可否停轎?」
「只剩幾里路了。」他刻意讓聲音顯得刻板冷漠。
朱皓月黛眉微皺,不喜歡他寡情的言語。
雪白貝齒輕咬著下唇,她忽地任性脫口道:「我不舒服。」
轎窗的簾子倏地被掀開,翦水雙瞳不期然地對上焦灼擔憂的俊眸。
勝利的光芒在朱皓月的眸底一閃即逝。
是他養大了她的任性,在相遇時,她便知道了這男人有激發她真實情緒的本事。
「哪裡不舒服?」孟少麟仔細看著她,就怕她的內傷復發。
「太顛了,直噁心。」她用衣袖捂著唇,做出擰眉痛苦的模樣。
「停轎!」
吩咐轎夫將轎子抬至路旁的涼亭前放下,並要轎夫到不遠處的大樹底下避暑後,他才走至轎子前掀開轎簾。
轎簾之後是一張略帶埋怨的臉。
埋怨什麼呢?怨他硬是將她送回宮嗎?他也不願的啊!真的不願也不捨,但皇命難違。
孟少麟無奈地歎了口氣,「進亭子裡休息一下吧。」
朱皓月沒有開口,只是將細白柔荑伸向他。
他疑惑地瞧著她的青蔥玉指,不明白她的用意。
「這是做什麼?」
「你不是喚我公主嗎?」她語帶挑釁的反問。
言下之意是他既然中規中短地喚她的身份,那她便遂其心願,做個尊貴的、高高在上的、任人服侍的公主。
孟少麟轉眸看著青兒,不是他不想握住她,而是怕一旦握住了便會難以放手,為何她不懂呢?
「呃……我去幫公主找點水喝。」青兒識時務地閃到一邊涼快,她可不想當個礙事者。
孟少麟認命地伸出手輕碰她的柔荑,才一接觸,便不能自己地緊緊握住,枉費方纔的竭力壓抑。
朱皓月任由他牽著走出轎子,不避嫌地將身體的重量倚靠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