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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夕陽西下,一抹瘦小的身影背負著書包緩緩地走向近在咫尺的家門,他走路的姿勢有點跛,顯得十分怪異。

  駱逸昊緊抿著唇,小臉透出一股倔強,他神情陰鬱地檢視著身上的制服,懊惱地發現膝蓋上有塊灰黑卻摻著血絲的傷口,他蹙起眉、咬緊牙根,稍嫌用力地想抹去那刺目的痕跡,卻徒勞無功。

  跨入家門,他忍住膝蓋上隱隱作痛的傷勢,抬頭挺胸地走著。他瞟了坐在客廳閱服裝雜誌的舅媽一眼,生疏地喚了聲「舅媽。」隨即快速往房裡走去。

  蘇慧芳淡應了一聲,連頭也沒抬,只是嫌惡地擰起眉。她打心眼底不喜歡這個陰陽怪氣的外甥,雖說是外甥,但終究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她實在不喜歡家裡有「外人」存在。

  當然,怪的不只是駱逸昊,還有他那小可憐樣的母親。一想到這對母子,蘇慧芳的眉結硬是打了個死結,連翻閱雜誌的力道都大了點,像是完全沒了閱讀的興趣。

  駱逸昊小心冀冀地打開房門,毫不意外地瞧見正在拭淚的母親。

  「昊昊……你回來了。」胡郁玲才回過身,便吃驚地道:「你又跟人打架了?」

  「我沒有。」駱逸昊不願多加解釋,逕自想換下制服。

  「你為什麼就這麼不聽話?」胡郁玲悲從中來,淚水再度滑落,「你為什麼要讓媽媽那麼擔心?為什麼就不能乖一點?」

  「媽……我真的沒跟人打架。」駱逸昊抬起手替母親拭淚,小臉上有著早熟的無奈。

  「昊昊……媽媽該怎麼辦?我們以後該怎麼辦?」胡郁玲擁緊兒子,傷心欲絕。她沉浸在自身的情殤裡,已無力關注兒子總是負傷返家的原因。

  「我會照顧媽媽的。」駱逸昊堅強地說著,雖然他只是個十一歲大的小男孩。

  「媽媽就只剩下你了……」胡郁玲哀傷地啜泣。

  「媽媽,你肚子餓了嗎?我去巷口買你最愛吃的排骨便當。」

  胡郁玲連忙搖頭道:「不用了,媽媽不餓。」她的神情有著難言之隱的尷尬。

  「媽媽,你別擔心錢的事,我們還有點錢的。」駱逸昊溫柔地替母親擦乾眼淚,安慰道:「媽媽,我以後會努力賺錢,讓你過好日子,就不必再跟舅舅拿錢了。」

  胡郁玲止歇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梗聲道:「媽媽真沒用……」的確,她是沒有用,她一直都是個小女人,失去了男人就等於失去一切。

  「媽媽別胡思亂想。」駱逸吳扶著脆弱的胡郁玲來到床畔,安撫地說:「我去買便當回來,媽媽先休息一下,不要再哭了喔!」

  「嗯!」胡郁玲含淚點頭,欣慰地望著駱逸昊瘦小堅毅的背影步出房外。

  一想到兒子這麼小小年紀就早熟懂事,胡郁玲不禁悲從中來,淚水無法停歇。當年,她一懷了身孕,男朋友就拋棄她,若不是弟弟胡郁蜂照顧他們母子,她和昊昊根本就無力存活在這世上。而今,十一年過去了,她還是擺脫不了被遺棄的痛苦,鎮日以淚洗面……

  提著排骨便當回到房裡的駱逸吳,發現母親已經靠躺在床頭櫃上不安穩地睡著。他先翻找出藥品,輕輕地替自己的傷口上藥,才將便當打開,喚醒胡郁玲。

  「媽媽,吃飯了。吃飽再睡。」

  「嗯!」胡郁玲被動地扒著飯,和著淚水往腹吞。

  駱逸吳靜靜地注視著母親,眼眶有些頭澀,他眨回那湧動的淚意,心裡暗暗發誓,他一定要出人頭地,再不要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他受夠了舅媽鄙夷的嘴臉與舅舅的施捨。

  沒有了爸爸又如何?不管同學們如何欺負他,嘲笑他是個沒爸爸的野種,他都不在乎了!他一定要出人頭地!

  一定要……

  第一章

  承瑞的第一百七十六封信。九一午三月四日。天氣,

  晴。凌晨一時三十六分。

  今天,我痛哭一場,在我以為我再無眼淚的時侯……

  心情好亂,好多話想跟你說,卻不知從何說起。但我想你是願意聆聽的,是吧?

  我想,我走累了。一直以為自你走後,就沒有任何事可以激起我的情緒,我以為,我的心早就死去,整天只是麻木地在醫院上班,看盡生老病死的無常。可是,當救護車上抬下的人走我爸爸時,那一瞬間,我的心跳幾乎停止,彷彿又看見了你,掙扎在生死邊緣。

  怎麼都想不到爸爸會出車禍……到底,還要有多少災難?我好痛苦,也好煩。

  我想起你,你總是笑得那麼燦爛,一點兒也不恐懼死亡的陰影。你總要我跟你一起笑看人生,但我怎麼笑得出來?我辦不到。

  承瑞,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人,為什麼要死呢?曾經,你是如此鮮明地出現在我的生命裡,為什麼卻又離去?我爸爸更是紮實地存在於我的生傘裡,會不會……也要失去了?

  我開始討厭我的職業,為什麼我是一名護士?為什麼我得面對這麼多的生老病死?為什麼我得失去你?為什麼我愛的人總要離我而去?為什麼……

  在你走後,我學會以平淡的心態看待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只是,這樣的冷漠武裝就快要崩潰了……

  亞格綜合醫院——

  著合身鐵灰色西裝的駱逸昊淡漠地遞出名片,隱匿在鏡片後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視著眼前身著護士服的谷亭萱,正在忖度她的性格,思索應當如何應對。他疏離的態度激怒了谷亭萱。

  「這是什麼意思?」谷亭萱攬著頻頻拭淚的母親,飽含怒氣的雙瞳瞪視著駱逸吳。

  「我是胡建丞的律師……」駱逸吳試著忽略谷亭萱週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敵意。

  「胡建丞?他就是撞傷我爸然後逃走的人?」谷亭萱揚高了語聲,捏皺了掌中掏了金邊的名片。

  「你誤會了,他並沒有逃走,他在警局做筆錄,他……」

  「沒有逃走?」谷亭萱幾乎是噴出火來地低吼著,「那他人呢?他知不知道我爸爸多大年紀?他為什麼不來看看他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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