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怎麼能夠開口對小寶解釋她心頭那份牽掛的緣由呢?
「你無法解釋了,是吧?」小寶犀利地瞄了金大娘一眼,憤懣地道:「你口口聲聲說是身不由己,但你根本不在乎那些。你在乎的只是錢,因為那些你口中身不由己的女子可以替你賺來很多很多錢。」
「不是這樣!」金大娘大聲地否定。
「就是這樣!」小寶憤怒地吼了回去。
「如果真是如此,我又何必將你藏在這後院裡,不讓你接觸前廳的一切?如果只為了錢,我可以讓你好好的打扮,可以讓你替我到前廳去接客,賺進大把銀子。」金大娘很痛心。
「這就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小寶望著金大娘,「為什麼就我不行?為什麼你要保護我?難道就因為我娘和你是好朋友?」
突然間,小寶臉色刷白,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因為,她想到一件從來不曾想過的事。
「我……我娘她……」她衝到金大娘面前,顫抖地問:「她……也是花娘?」
金大娘沒料到小寶會這麼問,一時間腦袋空白,臉上血色盡退。
「不……」小寶的淚水滑落而下,「不可能的……我娘絕不會是……」她驀地跌坐在床沿,神情狂亂。
金大娘見她如此,心裡如被利刀劃過,站起身道:「就算她是花娘,也不許你瞧不起她。」
「如果我真瞧不起她,也是你造成的!」小寶痛苦地嘶喊,「是你!是你從小就告訴,我女子要珍愛自己,女子要自重,絕不能下賤。」
金大娘踉蹌地倒退一步,摀住了心口,急促地喘息著。
沒錯,是她自己造成的,是她的教育方式引導小寶看輕了她娘親的出身……是她自己造成的……
小寶察覺了金大娘的異常,猶豫地咬了咬唇,心裡雖然閃過一絲歉疚,可是,也只是一剎那而己。
小寶不想怨恨金大娘,她真的不想,可是,太多太多的事翻攬在心頭,快速得讓她無法消化、無法沉澱那些情緒。
她不是完全不明白金大娘所謂的「身不由己」,她也不是瞧不起自己的娘親,更不是責怪金大娘的育方式,她……她只是……衝動地想反駁些什麼而己。
「小寶……」金大娘望著小寶的側臉,若有所悟地說道:「如果你想走,就走吧!」金大娘強嚥下幾乎逸出唇的哭泣。
小寶一僵,她從未想過金大娘會這麼說。一直以來,金大娘總是不准她跨出後院,而現在卻……
「你長大了,再不是這後院能困住你的時候了。」她轉過身,掩飾急促顫動的嘴唇,
「也許離開這裡,對你比較好。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記得我說過的話,那的確是很重要的,因為,你……還沒有陷入身不由己的命運……」
說完,金大娘快步奔離,淚水早巳佈滿她的面頰。
「大……大娘……」小寶瞬間感到心慌,想追出去,卻怎麼也跨不出腳步,接著,她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聲。
她到底說了些什麼?她無助地哭著,覺得自己傷透了金大娘的心,可是,那些話也不全然是她不想說的,可她根本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如此……
這一夜,小寶的腦海裡浮現許多往事。金大娘雖然嚴厲,卻也關心她、照顧她。
她還記得,有一次她生了重病,始終昏迷著。金大娘好著急,印象中,金大娘一直在床沿守著她,她甚至還看見金大娘擔憂的眼淚……
金大娘是待她極好的,她不曾質疑過,只是她太嚴厲了,很多事都不許她問、不許她做,她才會……才會這麼不快樂。
小寶心亂如麻,不斷地流淚,直到哭累了,才疲累地倒上床,昏沉地進入夢鄉。
在神志還清醒的最後一刻,她想起自己終於可以離開「春花秋月閣」,可以去救悠兒了……
離開後,她不會忘了金大娘,也許有一天,她會回來,回來跟金大娘說聲對不起……
現下的她還理不清自己的情緒,無法平靜地面對金大娘,所以,再給她一點時間,她會知道該怎麼做的,是的,只要再給她一點……時間……
第五章
閻府
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隱身在暗處,可那身影卻挺不安份,一會兒走了出來自閻府大門外經過;隔一會兒又踅回來,大搖大擺地裝作無事地走過,一雙賊溜溜的眼還不時地瞟覷著閻府門外面無表情的家丁。
那身形再度躲回原處,直到陰影將其包圍,且確定不被人發現時,才聽見人聲咕噥著,「唉!門口的人不走,牆又那麼高,怎麼進去嘛!我這麼大個人,他們總不可能瞧不見吧!到底該怎麼辦好呢?真是的,閻府的人那麼盡責做什麼?」
她愈想愈生氣,又是一連串嘀咕,「都怪那可惡的閻二少,憑什麼把悠兒抓去?況且,誰又知道那閻三少躲哪兒去了,就為了一隻縮頭烏龜,竟到「舂花秋月閣」撒野,擺明了是不尊重人嘛!說來說去,閻家沒一個好人,一個是惡霸,一個是烏龜∼」
這鬼鬼祟祟的人兒正是自「春花秋月閣」離開的小寶。
那天,她睡醒後,發現李大嬸正等著她。李大嬸心情沉重地交給她一些錢和一套男裝,最後還跟她說:如果想走,就走吧!
李大嬸是含著眼淚說的,惹得她也哭了。可是,那時的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接過了錢,換上男裝,而後堅強地離開「春花秋月閣」。
臨走前,她回首望了「春花秋月閣」一眼,心裡五味雜陳。她沒瞧見金大娘,可卻清楚地看見花娘們是怎麼對待上門的男客……
那一刻,她幾乎是嫌惡地衝出了「春花秋月閣」,不過,到最後卻還是忍不住回首瞧一眼她生長的地方。
不知道她的離去,會不會讓金大娘更傷心?她……倏地,她猛然一頓,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對那棟宅院出忽意料地有著深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