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娛樂還是看書,偶爾也會去看看電影。
Meg Ryan的"電子情人"上映時,他去電影院看了三次,每次看到Meg Ryan跟Tom Hank在大螢幕上傳著電子郵件,他總忍不住想起西雅圖夜未眠,那是他跟天晴最後一次約會,最後一場電影。
而他,現在就是在故事背景裡生活著。
日子一天一天。
拿到博士學位後,他開始將東西寄回台灣。
十年生活,他累積了許多東西,當然不可能全數寄回,能送人的送人,不能送的只好一邊收,一邊丟棄。每天每天,把裝滿回憶的東西拋在垃圾袋內,然後拿去丟進垃圾子母車。
終於,歸國的日子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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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幾個朋友的簇擁下,離開了有著許多記憶的西雅圖,經過長途飛行,降落在明亮的第二航廈。
"適宇,這邊。"韓母在吵鬧的入境大廳中賣力的叫著。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全來了,還有適卉,一時之間,人人搶著看他這個這些年來徒留名字的長子長孫。
"不愧是媽媽的兒子。"
"哎喲,不是小孩子啦,讓奶奶好好看看你。"
"哥,我好想你喔。"
父親跟爺爺還算鎮定,而他,就在老中青三代的女子中被拉來拉去,媽媽摸頭,奶奶捏臉,適卉一下哭了出來,場面亂成一團。
後來,還是韓父出來收拾,"好了、好了,坐了這麼久的飛機,適宇也累了,大家先回家。"
在家人圍繞下回家的韓適宇,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洗塵宴。
韓家是大家族,大家族堅持不能小氣,叔伯之間還要比排場,於是乎,每一頓都是大飯店,每一頓都是名廚,每一頓都是該飯店最貴的宴席。
在第七次的洗塵宴後,韓適宇終於忍不住對他那位幾乎成了他經紀人似的媽媽開口了。
"不能推掉一些嗎?"
"咦,可是都說好了耶。"
"很多親戚我都不認識,有什麼好聚的。"
"就是不認識才要叫他們出來認識認識啊。"韓適卉在一旁笑咪咪的說,"媽媽對你可得意了呢。"
"我又不是什麼巡迴展出的奇珍動物。"連續兩個星期這樣,他真的體會到應酬的累人程度有多高,那些人好像都把自己當酒家女似的,拚命想灌醉他,真是奇怪了,他喝醉對大家也沒好處,敬得那麼賣力幹麼?
"算了啦,哥,爸媽跟爺爺奶奶已經很久沒這麼興奮了。"韓適卉看著他,"你就當盡一點孝道嘛。"
由於她的落井下石,韓母得到了一票,故此,韓適宇的洗塵宴行程表並沒有減少的跡象,照例密密麻麻,十分精彩。
在飯店與飯店的轉台中,他有時候會跟父親到公司,看一些過去的檔案以及資料──過一陣子,等他把該應酬的應酬完,瑣事也都處理好之後,便會穿起西裝,正式到"韓氏化工"上班,盡第三代應該盡的義務。
但在這一切開始之前,他還有人想見。
他的老朋友,老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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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韓適宇學成歸國後最輕鬆的一場洗塵宴。
沒有大批人馬,沒有令人眼花撩亂的菜色,更沒有那些根本沒有答案的問題,露天的啤酒屋裡,只有他與兩個老同學。
距離最後一次見面已經十年了。
當時,他們都還是大孩子。
此時,他們已經是三個近而立之年的人,照說,應該要成熟、懂事,最好多一點符合身份的文質彬彬,但是事實總是與想像有差距。
酒精下肚,沒人記得要保持形象。
"你啊,最無情了。"楊炎楷鬆開領帶,用力的朝韓適宇肩上一拍,"別人到國外讀書,兩三年會回來一次,只有你,簡直把那邊當家似的,十年不見人影,每次寫電子郵件也就那幾句,多寫一點會怎麼樣啊?"
"不會怎麼樣。"
"哪幹麼不多寫一點?"
他了一口啤酒,欣賞老同學喝醉的樣子,"我懶。"
"你……"楊炎楷似乎在考慮措辭似的,想了半日,吐出兩個字,"薄涼。"
韓適宇揚起眉,薄涼?
喔,對了,楊炎楷是念中文的,薄涼。
他真的醉了。
就算他薄涼好了,問題是聯絡得太勤不也很奇怪嗎?人與人之間又不是說得越多感情就越深。
韓適宇轉向方威仰,"該說的說一說,扯那麼長篇大論做什麼?"
"有人愛嘛,人家可是很脆弱的。"他摸摸已經倒在桌子上的楊炎楷,"他本來就神經質,你想不出來要寫什麼,就轉寄幾個小故事、小圖片、小叮嚀,他也會很高興啊,前後又花不到幾分鐘。"
"麻煩。"
"你的脾氣還真是萬年不變,你啊,就是什麼都嫌麻煩才會……"停了兩秒,"才會有時間把書讀得這麼好。"
韓適宇原本已經預備招手叫服務生再送一杯生啤酒的,但在聽到那麼不自然的結論之後,立刻把空了的酒杯放到第二位。
他記得,他的眼神一向很有用。
盯著方威仰,一秒,兩秒,三秒,方威仰啊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你的眼光很凶?"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這樣看你?"
"你、你想怎樣?"
"我想知道'你啊,就是什麼都嫌麻煩才會……'原本應該接什麼。"斷句斷得太詭異了,他要真的聽不出來,那才有問題。
方威仰歎了一口氣,"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韓適宇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說:"相信我,我有辦法問出來。"
"真是,相煎何太急。"他抱怨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吐實,"你啊,就是什麼都嫌麻煩才會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
"那也沒什麼,你不是也沒結婚?"
"至少我是單身女記者眼中的快婿人選啊。"
"楊炎楷呢?"
"他在學校可受那些未婚女老師歡迎了,那種憂鬱又神經質的樣子,不知道勾起多少人的母性情懷。"方威仰好像想起什麼似的,恨恨的說:"女老師就算了,最不可原諒的是連那些年輕女高中生都對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