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像個遭人遺棄的孩子。
關繼威摟著她,讓她盡情的哭泣,默默地給予她支持和力量。
「我好怕……威……我真的好怕。」她的哭泣漸漸轉弱,最後轉為細弱的抽泣。
一會兒,她坐正身體,讓自己與他隔開一段距離,猶帶淚水的雙眼則凝視著自己絞緊的雙手,不敢往他的方向看去。
關繼威屈身蹲在她身前,修長手指覆住她微微顫抖的白皙玉手,他深深的看著她,醫師已說過她父親會沒事,她到底在怕什麼?
「告訴我,你在怕什麼?」不理會她閃躲的眼神,他執意要找出原因。
柳蝶戀怔忡一會兒,才小聲地開口:「也是在這樣的天氣,我找了幾個朋友出去玩。我們在海邊玩得好開心,我還撿了一個潔白又美麗的貝殼要送給我媽媽,可是我回到家裡,卻沒有聞到熟悉的飯菜香,我覺得好奇怪,因為媽媽說要燉我最喜愛的獅子頭給我吃,她還要我將朋友帶回家一起用餐——」陷入回憶中的她一度恍惚失神,絕麗的臉蛋上浮現一種近乎悔恨的哀傷。
「然後呢?」關繼威握緊她的手,鼓勵她說出來。
「然後……我的心痛得好厲害,一種不知名的恐懼突然間緊捉住我不放,這時電話鈴響起,我趕快接起來,才知道媽媽在上市場買菜的途中讓闖紅燈的貨車撞死了!」她的淚水再度滾落。
「過去了,都過去了。」他將她摟入懷中,熾熱的唇落在她的發心,溫柔的摩挲著,沒有摻雜任何情慾,純粹只為安撫她。
「葬禮過後,我才知道爸爸打了一下午的電話找我,因為媽媽強撐著一口氣在等我,可是我因為貪玩而沒有回家……」積壓在心底許久的愧疚感一旦被挑起,便如波濤洶湧的海浪,將她整個淹沒。
「不要說了,都過去了。」
「我媽過世的時候正好是我突然心口揪痛的時候……我好差勁!竟然連媽媽的最後一面都來不及看到……」
關繼威輕輕搖晃著她,因為這場再也無力挽回的悲劇所帶給她的痛苦而整顆心緊緊揪痛著。
這時,電話鈴聲再度劃破寧靜,關繼威鬆開環住她的雙手,往腰側的行動電話摸去。
「不要接,求你不要接。」
他遲疑的看向不停搖頭的柳蝶戀。
「為什麼?」電話鈴聲仍持續響著。
「我怕……怕會像上次……像我媽一樣……」她語無倫次的說著,深濃的恐懼已漫在她的眼裡。
「不會,相信我,不會的,或許這是報平安的電話!」關繼威一手安撫的拍拍她,一手將響個不停的手機打開。
緊張與害怕讓柳蝶戀忘記呼吸,她屏住氣息地瞅著手機不放。
只見關繼威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面向她,並告訴她父親已經醒過來、同時脫離危險的消息。
柳蝶戀聽完,不禁激動得放聲大哭。
八點整,門鈴的聲音刺耳地傳來,柳蝶戀掙扎地下樓,沒有問清來人是誰便打開大門。
「是你?」門外的人讓她愣了好一會兒,回過神後的她已睡意全消。
不待招呼,關繼威便逕自往客廳走去,同時揚了揚手上的保溫壺,告訴她自己熬了她最喜愛的雞片粥。
「你怎麼知道我愛喝雞片粥?」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為她盛粥,眼中閃過瞬間的感動。
「以前——」關繼威自進門後便掛在臉上的笑容因她聲調裡的冷漠而略顯僵硬,他看著再度豎起防備之心的她,無言地放下手中的碗。
「以前的我……不對,應該說千年前的我最愛喝雞片粥了。」她像在折磨他似的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美麗的臉上勾起一抹淡笑,但神情卻顯得冷涼。
關繼威的雙手扶住桌子的邊沿,他沒有開口回話,但握緊的拳頭已洩露了他的思緒。
柳蝶戀臉上的淡笑變得有點苦澀,她諷刺地揚起嘴角,「你怎麼敢肯定我還是愛喝雞片粥呢?在經過那麼久之後,我的喜好難道就不會改變嗎?」
昨日的溫柔早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陷入過往回憶而萌生出的怨。
她痛恨自己昨夜竟然軟弱地偎在他懷中尋求慰藉,她應該要恨他的,這是自己守了千年的誓言,怎麼可以打破呢?
她是恨他的,這千年來不曾停止的信念,是支撐著她飄蕩在無垠時空的動力。說來諷刺,她居然是靠著對他的恨,才能度過無依魂魄所須承受的空蕩、錐心般的苦。
不願去想起,卻偏偏難以忘懷……柳蝶戀眨眨酸澀的雙眼,難過得想起那段不堪的過往,她多麼希望自己能遺忘,但每見他一次,記憶便如潮水般朝她不留情的襲來,太多慘痛的往事,每每令她難受不已。
每回只要回憶之門開啟,心便得狠狠的痛一次,誰能禁得起一而再的疼痛?
「戀兒,為什麼你就是不能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負你,為什麼你不肯相信?」關繼威額上的青筋微露,他痛苦吼叫著,聲音迴盪在屋子裡。
「相信你又有何用,你能還我一個平靜的人生嗎?你能讓我再見舞兒一面嗎?不能,對不對?」
她衝動的走向前,與他在桌子的兩端對峙。
「你能將我的寶寶還給我嗎?你知不知道失去她我有多痛苦,在黑暗的空間裡我有多寂寞!」
「夠了!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他狂暴的怒吼,努力壓下想將她搖醒的衝動。
一次的疏忽到底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足夠?除去這一點,他也是個受害者啊!
因為悲傷過度他吐盡鮮血而死;為了找回真愛,他受盡折磨達千年之久……
他跟她一樣,也是個受害者,為什麼她一定要一再的傷害他呢?
狂吼一聲,他再也控制不住的奪門而出。
片刻,柳蝶戀哭得癱倒在地上。
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不甘心,人多的怨恨已困鎖住她的靈魂,她也想掙脫,也想忘懷過去重新過新的人生,可是被喚起的記憶卻不斷折磨自己,千年來所執著的恨意已成為一種習慣,頑固得緊捉住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