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的際遇,就更別提了。剛才在前頭樹林裡還險些遭兩名瞎了眼的盜匪搶劫。當真是瞎了眼,否則怎會有眼無珠,搶起她這身無長物,渾身上下搜不出一樣值錢東西的落魄書生?總之,逃是逃出了魔掌,但經這麼一嚇一跑,雙腿已虛軟得幾乎使不出力來,肚子更是咕嚕咕嚕餓慘了。如果,如果眼前有一個包子或饅頭,要不有杯水該多好……。正想得入神,咦!前面草叢裡赫然出現一匹全身純白色的神駒駿馬,江秋使盡力的向它跑去。
「好駿,好漂亮的馬兒!」
江秋一眼便愛上這匹駿馬。
馬兒也用一雙聰慧精靈的眼睛瞧她,挺馴從地任她輕撫著它身上純白色的毛髮。她的柔荑輕拍著馬背,美麗的眸子卻被座騎旁掛著一個看似裝乾糧食物的袋子吸引住,這一看目光就不肯移開,肚子更是餓得拚命敲鑼打鼓了。
她來回四下張望了好幾回,就是不見馬兒的主人。天色漸漸昏暗了,看來馬兒的主人在天黑前大概不會回來了,又或者,這原是匹沒主人的馬兒。總之,所有的大概或者,全抵不過飢腸轆轆餓得已在翻攪的肚子。她猛嚥口水,什麼都管不得了。飛快打開那個袋子,果然裡頭有幾個餑餑,她拿起其中一個就大口大口狼吞虎嚥起來。想她這經年養在深閨,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緞羅綢緞,住的是雕樑畫棟樓宇的千金小姐,幾時餓得如此狼狽樣兒。就在她心頭湧起的酸楚和一口口猛往下嚥的餑餑,幾乎梗住她,幾乎逼出她點點晶盈的淚光時……。
「什麼人偷我掛在馬背上的東西?」
一聲狂喝聲猛然響起。
江秋嚇得心兒差點跳蹦出胸腔,餑餑滾落地上,她回頭一看,這一看不但心兒蹦離了胸口,還差點昏過去。
這……眼散大聲狂喝,高大英挺的男子,那……圓潤的天庭,斜飛的劍眉,深刻的五官,一直只出現在夢裡,如今竟真真實實逼到她眼前來的,正是她心兒想得好苦,魂兒為他縈牽夢系,為他逃家逃婚的杜擎!
她這一驚只想趕緊逃離開這兒,愈快愈好,她拔起腿,能往哪兒逃便往哪兒。
「這位公子,你別跑!」
杜擎手上拿著剛自溪邊取回水的水袋,叫嚷著直追趕上去。
雖只匆匆一瞥,不知怎麼的,對方那滿眼驚詫、滿眼瑩亮的淚光,和飢不擇食的狼狽樣兒,猛地在他心中緊緊一抽。他加快腳步,對方卻比他更快,幾乎是在逃命。一定是自己狂喝大吼的模樣太嚇人,杜擎沒來得及責怪自己,只聽得前頭一聲驚嚷和「噗通」的落水聲,糟了!那位公子竟想不開投水自盡了!
「這位兄台,你有什麼事不能解決竟要輕生?」
杜擎好不容易把渾身濕透還拚命掙扎,更見狼狽的江秋從溪水中「撈」起。說是「撈」起,絕不誇張,江秋在他高大俊偉的身子攬抱下,更顯嬌小纖柔。
「我……我……我不是要輕生,我……只是跑得太快太急,天色又太昏暗,不慎失足落水……」
江秋支吾結舌,一時只覺狼狽不堪得恨不能其淹死算了!哪還能說出什麼完整的話來。
「在下杜擎,剛才實無意朝兄台狂喝,待發覺兄台只因太過飢餓吃了在下一些乾糧,又想兄台或許會需要些水解渴,於是拿著水袋追上來。還好兄台安然無事。請問兄台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
江秋傻傻地張大眼,想自己的模樣兒一定又蠢又驢又笨,甚至又方又呆又木……就叫方木好了。
「敝姓方……方穆。」
總算窘澀難堪地硬擠出個名字來。
「方公子,天色已黑,你又渾身濕透,我看你不如先和我共同騎坐一匹馬匹,先出得這片樹林再作打算,你意下如何?」
渾身濕答答,心情尚未回復過來的江秋,被他這麼一問,立刻覺得籠罩上黑暗的四周,著實陰森嚇人。再想到,如果得單獨在這兒度過一夜,更嚇得寒意襲身打起哆嗦來。只有猛點頭說好。
於是,比在夢中還不真實的事竟發生了,她竟和她的心上人共騎一匹馬匹,踏過月色一路快馬馳騁過這片樹林。
只覺一切輕飄飄,彷若置身在雲端,待雙腳著地,下得馬兒後,他們已來到一間破廟前。
「方公子,我每年都會路經此地去探望一位親人,這方圓幾里內就只有這間破廟能暫且容身度過一宿。你全身都濕了,先在這兒休息一會兒,我去找些乾柴樹枝來取火,好烘乾你的衣服。」
待杜擎抱著一大把乾柴樹枝回來時,江秋已把破廟裡缺了條腳的木桌,歪梁倒柱、東掛西扯,縱橫交錯的螂蛛網,甚至連神案上蒙了層灰的神像都稍稍打掃了一下,還把散落滿地的乾草聚成一堆堆在一旁,坐起來舒服些。
杜擎升起一堆火,又到馬鞍中取出毯子和布墊,江秋避到一旁去換掉濕衣服,用毯子裡住身子,把濕衣服掠在一邊烘乾。
「方公子,咱們能在這破廟裡共宿一夜,亦算有緣。敢問公子怎會落得一身狼狽飢餓交加,獨自在那片宵小盜匪經常出沒的林子裡?」
杜擎問出這句話後,才發覺火光下,這方公子竟有著一張比女人還美麗無瑕,娟秀俊美的面容。娟秀的肩、一雙黑水晶似的清亮眸子、挺直微翹的鼻子,唇紅齒白,當真是位少見的美貌書生。尤其是那雙閃動著羞澀溫柔流光的眸子,令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我原是要去湖南探望一位遠親,不料還未出得北京城門便遭小偷抓走身上的銀子,又不幸和我的書僮走散了,才會……才會……」
江秋一半瞎編一半倒也真實的話說到這兒,已被臉上一片嫣紅打住。她嬌羞地趕緊改變話題,眼波根本不敢望向杜擎。
「杜公子此行是否亦是要去探望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