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美,我不會走了,我想我太衝動了。」
「那就好。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
「嗯。」
這時老師走過來,想到方才對她的態度太差了,於是跟她道歉,她笑一下表示不介意,還跟我們一起走到餐廳吃飯。
這醫院的餐廳在地下一樓,東西還滿好吃,而且很便宜,吃一餐只要用一張飯票,我們一次買一本三十張九百元而已。
「孟曉星,你在開刀房被欺負了是嗎?」
「沒有啊!」我才不要跟任何人承認吃癟,即使是老師也一樣。
「你不要死鴨子硬嘴巴了。」
「不是,鳥兒!你為何騙我?」我看著鳥兒,她也加入我們一起吃飯。
「我騙你什麼?」
「你還說我那房的醫師很慈祥。」
「沒錯啊!校長對學生很好啊,骨科還被實習學生公認為是開刀房裡最輕鬆得意的一關呢。」
「校長是不是主治醫師?」我問老師。
「是啊!」
「他是不是高高的,有一張冷死企鵝的臉?」
「小星星,企鵝是不會冷死的。」鳥兒插嘴。
「閉嘴!」我瞪了她一眼。
「校長是滿高的。」老師沉吟。「不過,他沒那麼冷吧?挺幽默的。」
幽默?那個討厭鬼?再用十萬個形容詞、再怎麼恭維也沒有辦法用在那個冰塊身上!
「老師,我真懷疑你的眼光。」
「小星星,老師沒說錯啊,前幾站的同學都好喜歡校長喔,說他帥又幽默,對學生又照顧,而且骨科的R都長得還不錯,除了學姐有點可怕,是沒得挑了。」
那個人豈是又帥又幽默?
幽默肯定沒有了,冷著一張冰塊臉、五官都有叫做帥,那麼就算是吧,但是,他並沒有照顧到我,反而在第一天、第一眼就對我下足了馬威,讓我嘗到前所未有的屈辱,這一筆帳,我會用力給他記下。
第二章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咦?垃圾車的音樂怎麼會出現在我甜美的夢境之中……
唉……
伸手按掉床頭「少女的祈禱」,迷迷糊糊地起床,機械化地刷牙洗臉後,坐在床沿,將一千五百元一雙的彈性襪穿好;這是一定要的啦,誰讓我這個卑微的實習生要站上一天呢?如果不穿上這種高磅數的治療型彈性襪,沒多久小腿就很容易靜脈曲張,挺醜的。
接著穿上淺藍色細直條紋的實習服,垂頭喪氣地走出房門,一點都不像個青春美少女。我的心情是如此沉重,以致於每走一步,肩膀的重擔就加深一分……喔,我的來日,你為何如此沉重……
「曉星,你起床了。」媽咪招呼著我坐到餐桌前,端著煮好的早餐兩顆——白嫩嫩的太陽蛋躺在白磁餐盤上,還有火腿、吐司和果汁。
我家的早餐是純西式的,放在圓形的木頭桌上,桌上有白色的蕾絲餐巾,空氣中飄散著咖啡的香氣,不過我是不喝咖啡的,除非加糖加奶直到它變成奶茶的顏色,因為我討厭吃苦。
我用叉子戳破太陽蛋,濃稠的黃色汁液緩緩流出來,媽咪都不曉得,我根本不愛吃這種蛋,半生不熟的,真是不得人疼,最重要的是,跟我現在在醫院的身份一樣尷尬。
但無論如何,我還是用吐司將蛋汁吸起,放進嘴裡,畢竟這是媽咪的愛心,她早起為我準備早餐,拋下依然睡在九重天外的幸福爹地;我真嫉妒他,現在才五點半,我卻要起床吃早餐準備出門,因為實習的醫院距離我家很遠。
有多遠呢?
曲曲折折算起來差不多七十公里吧。
因為要換好幾班車,所以我必須很早起床。
「曉星,我看你沒什麼精神,是不是在醫院被人家欺負?」
媽咪坐到我身邊,有點擔心也有點羨慕的問著我。
擔心是自然,羨慕所謂何來我就不知,但我想我這身淺藍色的實習服可能給了她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沒有啊,誰敢欺負我?」
「是嗎?」她有些失望。
難不成她還希望我被電?
不會吧?
喔!我知道了,除了不切實際外,她還有那麼一點點灰姑娘情節,以為我要是被欺負了,就會有白馬王子挺身而出,捨命相護。
別呆了媽,白馬王子是不會出現在殘酷的現實環境裡的。
但是為了安慰她與滿足她,我只好勉為其難地告訴她我在手術房第一天的經驗。
「那不是很酷嗎?」她雙眼頓時發亮。
「何解?」
「我是說那個醫生。」
「是很冷酷。」
「不不不。」連三不後,媽咪解釋:「你知道嘛,他很符合六絕啊!」
再複習一下,何為六絕:陰、冷、狂、頹、邪、美。
「媽啦,他哪裡有六絕?」我抗議。「他很冷漠沒錯,而且也很陰險,但除此之外,他什麼都沒有。」
「曉星,所謂的陰,不是陰險,是陰美,那是一種陰不森森地、令人打從心底毛起來的美。」媽咪很在意我曲解她的六絕。
我懶得跟她解釋,正所謂夏蟲不可語冰,陰不森森的怎麼會美?那是恐怖好不好!試問,看著從井底爬起來的貞子,一步一步走向電視機前的你時會不會打從心底毛起來?那樣美嗎?
「曉星你聽我說,憑我的第六感,這個醫生他一定很符合我的六絕,你要好好跟他認識,自我介紹然後更進一步。」
「怎樣更進一步?」
「約他喝茶、看電影啊。」
「別傻了,實習生和實習醫院的醫師糾纏不清要被記過的。」
而且正常人是沒有辦法和凍死人的殭屍和平共處的。
「是喔?怎麼會有這麼不合理的校規?」媽很不滿。
「麥擱貢啦!」我站起來,背好包包,走到門口。六點了,再過五分鐘會有一班公車。「反正我不會喜歡他。」
「曉星,你不要太早下結論嘛,媽咪相信你骨子裡流著跟我一樣的血,時候到了你就會知道,愛情是很美好的。」
我不理她,她哪裡知道我受到的屈辱?我可一點兒也不覺得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