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還有個來不及與這世界見面的弟弟或是妹妹。
待心情稍得到舒緩,他又問:「她有沒有考慮……嗯,考慮去找她兒子呢?」
「有,她和修女們找了很多年,」她已泣不成聲,是為曾黛玉的悲傷過往,也為自己曾受欺壓的童年。
「然後呢?」他急問。
「沒有找到。神父回英國不到一年便去世,當時一直躺在病床上的曾媽媽求生意志非常堅定,為的就是想找到兒子;不過等她完全復元時,已經錯過尋人的最佳時機。雖然所有的調查資料都顯示她兒子已不在人世,但她還是不放棄,直到前些年才不得不接受事實。」
車內迴盪著項喬昀悲切的啜泣聲。
「嗯。」他突感鼻酸,眼眶不禁盈滿淚水,心想原來母親這些年的處境也沒比自己好過。
「後來法院判曾媽媽離婚,從此曾媽媽就一直留在院內當義工,直到關曳的母親接手經營孤兒院,曾媽媽才成為孤兒院的管理者。」
邵桓禹沒應聲,只為掩藏自己傷心的情緒,更怕失控的淚水落下。
半晌,揮開傷感情緒,恢復原樣的她突感不解。
「桓禹,你為何要問這些?」
邵桓禹乾咳兩聲、擰擰鼻,刻意營造感冒前的不適模樣,好一會兒後才發聲:「沒什麼,就好奇而已。」
敏感心細的項喬昀明白原因絕不簡單,但又不好多問地閉上嘴仔細端詳他,才發覺今日的邵桓禹異於平常多了分落寞神情。
*** *** ***
「曾媽媽,我們來了。」項喬昀興奮地朝著對講機大喊。
「是喬呀!」
未見曾黛玉開門,項喬昀先聞見她親切的回應聲。
「除了我以外,還有邵先生。」她瞥視邵桓禹一眼,發現他竟顯得緊張與不安,因此更不明白了。
門一開,曾黛玉急忙拉著兩人人內,興奮的心情溢於言表。「還沒吃飯吧?」
項喬昀笑嘻嘻地點頭,摸摸肚子。
」來、來,跟我們一塊兒吃。」她生怕他們餓著催促道。
邵桓禹忽然停下腳步,站在曾黛玉身後,「你會不會想你兒子?」
他的話猛然擊中曾黛玉脆弱的心,使她身體失去平衡而搖搖欲墜。
「曾媽……」項喬昀連忙攙扶住她,怒視他一眼,不悅地提高聲調吼著:「邵桓禹,你知不知道你很沒禮貌!」
她懊惱,真不該對邵桓禹這種不懂失去摯愛痛楚的人說那些話,過慣優渥生活的他是不能體會的。
「我很抱歉。」他一臉抱歉,知道是自己不對,全然沒考慮到曾黛玉的心情,更沒猜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喬,沒關係、沒關係。」曾黛玉強忍不適,拍拍她的手表示無所謂,並深深吸口氣,「我當然想我兒子,也想我那個還來不及出世的女兒,不過很可惜他們都不在了。」曾黛玉忍不住輕歎口氣。
曾黛玉的話讓邵桓禹感到欣喜,最起碼他知道這些年來.她並沒忘記他這個兒子,也惦記著妹妹。
「曾媽媽,我好餓喔。」項喬昀狠狠瞪視邵桓禹一眼,向她撒起嬌,試圖轉移這話題,不讓她再回憶過往、再心痛一次。
「哎呀,光顧著跟你們講這些,都忘了……」曾黛玉收起心傷的情緒,強打起精神笑說,急忙拉著兩人進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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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邵桓禹第二回和曾黛玉同桌共餐,
他盼這刻盼了二十六年,此時竟然沒心喜之情,只有失落、複雜的情緒顯現在臉龐上。
他看著院內幾名為人母親的女人忙碌穿梭在院童之間,一會兒為他們打理飯菜、一會兒幫忙餵食還不會自己進食的孩子。
心裡滿是嫉妒,他心想為何他沒機會讓她如此對待呢?
他怨、他恨,為何這些孩童能這般幸福遇上她?而他偏偏遇上壞心眼的老師。
慕穗神父過世前將他交付於布裡司托附近的孤兒院。
孤兒院內的師長對院童采軍事化管理,只要是不乖、表現不佳的院童,隔天便會被罰一整日沒飯吃,還得清掃院內裡裡外外;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仍得照常打掃。因此衣衫襤樓、赤足走在冰涼雪地上的院童經常被凍到沒知覺。
邵桓禹的黃肌膚、外貌和同伴差異甚大,自然成為大家欺負與排斥的對象;而他愈是反擊,愈是沒飯吃、沒書瀆,更沒有朋友,所以他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只能看著其他孩子們讀書、玩耍,因此心境變得越來越孤獨;非人的悲慘生活令他不自覺地為自己的膚色感到恥辱,自卑不已。
委屈、憤怒與羞辱的複雜情緒讓他悲從中來,在某次痛哭過後,他深深期許自己,長大後要掙很多錢、要讓所有人瞧得起。
隱忍至十二歲、被迫離開孤兒院,他進入尼克煙草工廠工作,每天從早上六點不停地工作到晚間八時,就這樣日復一日,直到十七歲時遇上尼克先生.才改變了他坎坷的命運。
尼克先生給邵桓禹就學的機會,而且百分之百信任他,讓他的創意有了發揮空間,順利陞遷至目前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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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令邵桓禹深鎖眉頭,難受得吐口氣。
「桓禹,你還好嗎?」項喬昀內心有化不開的愁緒。
從早他就不太對勁,午餐吃不到兩口便說吃不下,之後還一直呆坐在角落,失神地看著曾媽媽與孩童們的一舉一動,變得非常沉默,什麼話也不說,更別說她問的問題他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
「我沒事。」他口中雖說沒事,香煙卻是一根接著一根抽,甚至拆了一包新的繼續抽。
她善體人意地不再追問,但仍憂心不已。
車內靜默的氣氛讓項喬昀耳邊的徐徐風聲變得詭異,也教她冷得直打哆嗦,整個人蜷縮倚在車門;她無奈來時太匆忙,把外套留在他的辦公室內。
她瑟縮一下身子,感到頭暈、全身發冷、眼皮沉重;身體不適的她頓時失去意識,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