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裡雲霧迷茫,沒多久就聽見滴答的聲音。在雨水的澆灌下,樹葉顯得更翠綠。從樹幹到樹枝,再延伸到葉片上,汪詠蓁彷彿看見一種耀眼的光芒,一種強勁的生命力。
倚靠在窗旁的她,正等待著雨水洗禮後的清新空氣。
距離那次車禍已經一個月了,但所有的事仍停留在宴會前。車禍後他們奇跡似的沒受到重傷。她的皮肉擦傷老早就看不見痕跡了,而昌燦腿部的骨折也只需要半年的療養時間就能行動自如;但是,他的頭部在車子翻覆時遭受重大撞擊,所以……他對宴會間所發生的事全都不記得了,包括為什麼會發生車禍。
擔心他再次衝動,汪詠蓁沒對他說實話,也沒和他分手,繼續扮演他溫婉可人的未婚妻。
「你在看什麼?」林昌燦的聲音忽然響起。
汪詠蓁轉向他,「你醒了?要不要吃點什麼?」
「不用,告訴我,你在看什麼?」他固執地要求。
或許是行動不便的關係,他的脾氣變得十分暴躁,一不高興就亂摔東西。因為對他心存愧疚,所以汪詠蓁總是強迫自己忍受他陰晴不定的個性。
「看下雨,和外面的樹。」
林昌燦嘴角一撇,不屑地說:「你真無聊,以為自己是珍寶嗎?也想寫一篇《下雨天真好》?小學課本裡就屬那篇文章最天真無聊了。」
面對他的挑剔,汪詠蓁直覺地想避開。「沒有,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去幫你端點食物進來。」
「我不是跟你說不用了,你怎麼那麼笨?」他很不高興地吼著。
沉悶的氣氛中,一股騷動隱隱在兩人之間流竄。汪詠蓁不得不懷疑他是刻意讓她難堪。
「如果你覺得我不夠聰明,你可以拒絕我的幫忙,或者……明天之後我不該再出現。」她猶豫了一會兒說出心裡所想的。
林昌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沉默了好幾分鐘之後,當汪詠蓁正想調頭離開時,他突然像中了邪似的,拚命扯著自己的頭髮,然後推動輪椅撞向堅硬的牆壁。
「昌燦,你做什麼!」她死命地拉住輪椅。
「你嫌棄我,是不是因為我的腿廢了?不能走了?」
「沒有,沒那回事!你的腿只是骨折,根本不會影響你日後的行動等康復之後,你仍然和以前一樣。」
「那你為什麼說要走?你不再愛我了嗎?」汪詠蓁靜靜地凝望著他。此刻,她不忍心用實話再傷害他一次。在他情緒 尚未穩定,身體尚未康復前,她仍必須維持住這個假象,即使這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即使她有多麼不願意說謊。
「如果你希望我留下來,那……我不會走的。」她輕聲承諾。
他的情緒漸趨平緩,眼神卻移到窗外的遠處。汪詠蓁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只覺得他眼神裡的寒光令她膽戰心驚。
「詠蓁,我肚子餓了,你去拿點東西上來吧!」
「好,你等等。」汪詠蓁推開門準備下樓,在房門闔上之前,彷彿聽見他喃哺說著「不會……如願……」之類的話。
直到晚上十點多,汪詠蓁才離開林家。站在對街等候的駱穎川迎向她,兩人並肩往附近的公園走去。
「他現在情況怎樣?」
「還是老樣子,他還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除了我之外完全不理睬別人。」汪詠蓁眼中閃過一絲憂鬱。
駱穎川攬住她的肩,「讓我向他說清楚吧!」
「不行!」汪詠蓁連忙搖頭,「我已經被他瘋狂的舉動嚇到一次了,我不想再看見第二次。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了,不希望看見他受到傷害,畢竟……錯的人是我,不是他。」
駱穎川的眼睛佈滿血絲,聲音裡充滿焦急。「不能這麼說!愛情原本就是不能勉強的。你不願看見他受傷,我又何嘗願意看見你受傷呢?若他真的愛你,根本就不會做出那種玉石俱焚的舉動,只要一想到你躺在殘破不堪、血跡斑斑的車內的模樣,我就百般不願意讓你再接近他了。」
「那……我該怎麼辦呢?我已經無計可施了。」她真的很害怕無法面對現實的昌燦會再做出什麼瘋狂的行為。一想到種種最糟糕的可能性,她不禁全身顫抖,淚水無聲地湧進眼眶。無助,就是她此刻的心情寫照。
駱穎川將哽咽的她擁進懷裡,溫柔地輕撫著她的髮絲。「去找一個完全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圍一塊地,蓋個木屋,當作是我們的家。房子旁呢,就種一些我們愛吃的菜,養一些家禽,閒暇時,我可以拉大提琴給你聽,再也不要其他人、其他事……」
「真有那麼一天嗎?」她問。
「會的!雖然不可能完全一樣,但我會盡力撒下保護你的網。」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穎川,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昌燦明白我愛的人是你,要共度一生的人也是你。但不是現在,現在的他還不能克制自己。」
「我等你。但如果情勢發展成你無法控制的局面,一定要讓我知道。」他在她額上親吻一下。
從駱穎川深情的眼神裡面,汪詠蓁看見了堅定不移的信念,更讓她加深了追隨他的念頭。她在心中暗暗發誓,不論要花多少的時間,一定要讓自己的夢想成真。
一推開門,汪詠蓁便聽見下班破碎的聲音,還有傭人小翠的哭泣聲。而林母則是坐在大廳沙發上,不安的啜泣。
一見汪詠蓁進門,她猶如見到救星般的跳起來衝向她。「詠蓁,快去看看昌燦,他已吵了整個上午,說要找你。」自從林昌燦發生車禍後,汪詠蓁在林家的地位突然一下子提高,林母不再對她大呼小叫、冷嘲熱諷,反而把她當成菩薩般的尊敬,這樣的轉變讓汪詠蓁有些不自在,也有些感慨,原來人的地位也可以經由這樣的方式取得。
「快上去看看他吧,一切都拜託你了。」林母又再次催促。
一看到汪詠蓁上樓,林昌燦立刻收起暴戾的脾氣。他露出和順的笑容,並以溫柔的口氣說:「詠蓁,你總算來了,我等你好久了。」他將汪詠蓁伸出的手緊緊抓著,像如抓著溺水時遇上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