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天仇離開起居室一會兒,麗詩舒暢地吸一口氣,唇邊淺淺泛笑。是他的相伴令她輕鬆愉悅,還是酒?她立刻驅逐後者的想法。是他,戴天仇。他今晚又溫文又迷人,是個完美的主人。她對自己微笑,面對事實吧!今夜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帶給了你快樂!
「想回去了嗎?麗詩。你好像快睡著了。」
她從渾沌中醒過來。「不是,我只是在想……想一點事。」他要她回家的提議令她失望而覺疑惑。「你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要和我商討?」
「我是。」他大笑,拍拍自己的腦袋。「不過可以稍後再談,我看你似乎累了。」 。
「我不累,」她不經思索就說:「我在享受。」
他徐徐地展開笑容,若有所思的凝視麗詩,令她雙頰泛出淡淡的霞光。燈光很幽微,希望他沒發現她臉紅了,她不想在他們的關係開始變得很融洽之時又產生了什麼誤解。
「我也是,」他安靜地說:「比我很久以前曾有過的快活時光更美好。」
她不能相信,這只是客套話。「可以談公事了吧?」
「好。我要你對我完全誠實,否則這場談話將毫無意義。你真的能接受你的工作嗎?我是說,你是否樂在其中?」
「你當然看得出來我百分之百樂在其中。」
「我知道,」他微笑。「可是如果你到別的地方或許能找到更好、待遇更高,而且工作輕鬆一點的差事。」
「所以你要問,為什麼我偏偏要待在這兒?」她替他接下去。「理由很多:我不必每天通車熬上一、二個小時,金錢也不是我最大的渴求,我發現為賺錢拚命實在太累了。我以前在銀行上班時,工作沉悶枯燥,現在我的工作多變,不知道下—個鐘頭必須面臨什麼新的挑戰。我喜歡來來往往的人們、喜歡用電話、喜歡聯絡交涉、我喜歡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我是指他們全部,」她不慌不忙地補充。「而且現在我發現大老闆實際上沒我想像的那麼壞。」一抹調皮的光芒在她柔美的眼眸裡閃爍。
戴天仇沒有反應,他堅持在重點上。「你知道,林逸芬太累了。她很勤奮、忠心耿耿,跟著我也有好幾年了,可是她——」
麗詩看出他的為難,也看出他的厚道,他不想對林逸芬有所批評,所以她必須替他解圍。
他點頭感謝她。「對,我出差時需要好幫手隨行,需要一名能與我隨時配合的部屬。再過不久,我可能會在東京與美國之間兩地跑,怎麼樣?你能協助我嗎?麗詩。」
「當然。」麗詩完全沒有理由說不。他的確需要好幫手,林逸芬不行,即使她可以隨時伴他做商務旅行,也幫不了他多少忙。
「我考慮告訴林逸芬和你換辦公室,不過其實不大必要,不是嗎?」
「是。」她誠實地答:「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而且我不願讓她感到——」
「對。」
麗詩微笑。「我對你家的企業很好奇,戴天仇。是哪一代創造的?你父母把棒子交給你?」
他短促低啞的笑聲頗使麗詩納悶,他起身走向酒櫃。
「倒杯白蘭地來喝好嗎?你會這麼想真好玩,我父母一毛錢也沒留給我。你以為這是數代相傳的家族企業?不,不是,這家公司從我開始,現在則加進了兩個小生力軍。」
輪到她發笑了。「小生力軍?妮可和天元?」
戴天仇把酒杯擺在她蜷縮著的大椅扶把上。「在我心目中,他們總是那樣,這兩個大孩子——」他停了—下。「我要說他們不夠圓熟,一點也不像外表那麼有自信,在感情上,他們還是缺乏安全感。」
麗詩的反應僅僅是蠕動了一下軀體。妮可和天元是他的手足,也是幫手,而這三個人都是她的上司,此刻她只有聽的份兒,沒有置喙的餘地。
「我十二歲時,媽媽離家出走,當時妮可九歲,天元六歲。她像空氣一樣消失,套一句我爸的話:她老在作白日夢,這次她大概又是去追求她的泡沫及彩虹。」麗詩的雙眉蹙了起來,然而她沒有聽錯。戴天仇繼續說下去。「她的不告而別使我頹唐到極點,天元傷心得誰也勸不了,妮可則是第一個復元過來的人……至於我父親,」他灌了一口酒。「從此變成酒鬼一直到死,其間大約有七年之久。為什麼?親愛的麗詩,你的表情好像被人摑了一巴掌似的。」
「可是——我以為——」哦,老天爺,她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故事。
「以為什麼?得了,這種故事還算不了什麼,還有更慘的。讓我們面對它吧,這世界本來就是黑暗、陰冷、巨大而殘酷的!」
她再—次遭受震嚇,她吶吶地問:「真的嗎?」
這一回,他的笑聲柔軟了下來。「唔,常常是,不過今夜當然不是,」他雙眸裡的微笑十分柔和,但帶點悲傷。「你是個多愁善感、伶俐聰穎的女孩,麗詩,我猜你對我知道得很多。」
「錯了,我對你的想像完全錯了。」她讓他知道她有多迷惘。「你創造了奇跡,戴天仇。在短短的時間你成功的熬過來了。」
「不算短,我已經三十四歲了。」他揮舞雙手。「好了,這故事到此為止。」
「哦不,我還想聽,你是怎麼開始的?」
「唔,和生命中其它的事相同,任何事不都是起於一個點?我強烈地渴求金錢,而且要快,我有一個計劃、一個夢,如今已完成一部份。」
「一開始我設計了幾個方案,選擇最易著手的。我先去買布匹,僱用臨時工——逸芬的媽也是其中之——而後逐漸走上現代化路線。我們的產品越賣越多,就是這樣,你已看到結果。」他聳聳肩。「現在該是我送你回家的時候了。」
「等一下,你不能對我這樣!你一定曾——十九歲你父親過世時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