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詩馬上就後悔自己如此魯莽地追問。縱然戴天仇態度從容冷靜的回答,怛她仍可清楚地看到劃過他臉孔的陰影。
「我在藝術學院唸書。」
麗詩暗暗地呻吟,詛咒自己的糊塗。戴天仇曾是藝術學院的高材生;一個非常有才氣的男孩,但因為他底下還有個十六歲的妹妹、十三歲的弟弟,而這三兄妹猝然成為孤兒,所以他只好拋棄了自己的理想。
「沒有別的親人可以照顧你們?後來你就……休學了?」她小聲地問。
他無言的頷首。「我還有其它選擇嗎?」他悲傷的對她微笑。「或是你會有?麗詩。」
「沒有。」
沉默。壓迫感。悲淒在她心湖流蕩。兩個人都沒什麼話好說了,也不需要說什麼。最後她緩然立起身子。「這是個可愛的夜晚,戴天仇。我以你為榮。」
距她三步之遙,他筆立著。「以我為榮?」
「我想你瞭解我的意思。」
他思索了片刻,徐徐的點頭。她轉身去拿皮包,待她重新轉過頭來,雙瞳與他的相交時,她的一顆心不由得在胸腔內蹦躍。
頃刻之間,她無法順暢的吸呼。「戴天仇……」
她試圖後退,但慢了一步。他張開雙臂,以一種決心取悅她也取悅自己的男人氣概,溫文但堅定的把她圈入懷中。他的唇壓下來時,麗詩既沒有驚慌也沒有歡迎之意,她僅僅是認命似地承受他的吻。為什麼會這樣?她自己也不明白。
戴天仇的吻使情形改觀。他的嘴完全攫獲她的櫻桃小唇,霸佔的、引誘的、逗人的,麗詩開始心慌,她心慌是因為她的每一根神經全因他的親暱接觸而激騰、敏銳起來,她心慌是因為她曉得接下來自己會有什麼反應。
她的身體渴望著他,但她的理智警告她要停、要馬上停。
她閃開,他沒有強迫她留在他懷中,不過他明白隨並不願閃開。
「戴天仇……」她呢喃。
他沒有移動,一逕兒微微地笑著。
「好了,我得送你回去,」他柔聲地說:「很晚了。」
第七章
莫非你吃了安非他命!
「一切都好吧?麗詩。」
「我很好,媽。」
「可是,我覺得——」
麗詩歎氣的搶著回答:「真的;真的,一切無恙。駕駛考試?週四上午,應該可以通過,我很沉著。哦,工作,很好哇!再過幾個禮拜我就要到紐約一趟,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嗎?媽。」
顯然在上一次電話中,她已經說過了。她爸媽也真是的,每個禮拜六都像鬧鐘一樣準時打電話給她,兩個人都爭先恐後和她說話,他們很擔心麗詩,倒不是因為她—個人獨居,而是誤以為她還在為徐浩然傷心。
為徐浩然傷心?天曉得她有多久沒想到他了。
她才不想徐浩然,她想的人是戴天仇。這個禮拜他不在公司,對他的強烈思念深深困擾麗詩。戴天仇在週一單獨飛往西雅圖,他離去也不過五天,但是……哦,但是她覺得彷彿有五年那麼久。她想他想得令自己吃驚,同時害怕。當他人在辦公室,距她咫尺時所產生的影響已夠她心亂,但此時與他分隔兩地的相思之苦更加苦不堪言。
與媽媽通過電話後,麗詩開始讀詩,然而念念不忘的還是戴天仇。她回憶與他的長談。他的計劃,他說過,—個夢,如今已完成—半。那另一半呢?
她瞄瞄拜倫。「如果它是一條狗,我就帶它去散步。」她望著窗外。「瞧,天氣真好,迷人的仲夏之夜。」
可惜的是拜倫不是狗,但她無法把視線從窗外的藍天調回來。
麗詩定心坐好,仔細的列出一張可以便她不再思念戴天仇,甚至不再喜歡他的單子,但單子上貧乏得可憐。她還是決定出去散步,雖然濃蔭而涼爽的公園也幫不了多少忙。
戴天仇的行程是她親手安排的,昨夜他該回到家了,他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泡上洋妞了?和金髮美人在一起?「週末見,」還說:「如果你要改變日期再打電話通知我。」
他改了日期?或者仍按原訂計劃和她見面?也許在大房子樓上,那天麗詩沒有進去過的那個臥室裡?
一個聲音在她腦中低問:「如果是呢?那你會怎樣?」
大聲的而勇氣十足地,她回答自己:「不會怎樣,一點也不會怎樣。」
她跑回家打電話給大嫂。她需要有人作伴使自己忙碌,不過,麗詩極為失望的聽到,他們倆已決定出去晚餐的消息。
「有什麼特別的事要慶祝的嗎?」麗詩謹慎的不讓寂寞流露在聲音裡。
「當然有!」玉秀銀鈴似的笑聲從電線一端滴溜溜地傳過來。「麗詩,猜—猜,給你三個機會。」
她只需要—個。「嫂子!你又有了!」她緊抓住話筒,簡直比對方還興奮。這一次,這一次一定不會有問題了。
「好高竿,一猜就中。噢,麗詩,好開心……可是也很害怕。」她補充:「不過我知道會好好的,對不對?」
「完全對。」
「明天再來好嗎?過來午餐。」
「哦,不,沒那麼早,我大概五、六點去,我有點事——我想修改—件衣服——算了,沒什麼。」這個時候興奮的准媽媽,怎麼會有心情聽說什麼修改衣服嘛!「恭喜,告訴大哥我欽佩他,明天見。」
那件衣服真令她頭大。
星期天上午,麗詩用了許多大頭針將衣服的上半身再拼釘起來,然而左顧右盼,衣服仍是怪怪的,看起來很不對眼。衣料是屬於很高昂貴的那種,她決心把它弄好。
門鈴響時,她從地板上爬起來;把長襯衫塞進牛仔褲內,再奔向大門。
「戴天仇!你——」
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怎麼來了?而她為什麼如此快活?
「哈羅!」他笑嘻嘻地打招呼。
「我……我沒想到,呃,你會來,」她沒有必要的解釋。「進來吧!我正在——屋子很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