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星期一上午,她下車走了段路才到新生代玩具公司的大門口,差五分剛好九點。公司的廠房建築呈現眼前,辦公大樓前半都是工廠,上面掛著極大的招牌,以粗大字體寫著「新生代玩具公司」,下面還有一行「行政禮品有限公司」。什麼是行政禮品?麗詩還是頭一次聽到。
她穿過兩道雙層玻璃門到達接待區,毫不吃驚櫃檯後面沒人負責,只有一個電鈴標明「有事請按鈴」。
她找了,不久有個穿戴得體的女士出現。約三十歲上下,身著剪裁優美的藍海軍服,搭配白色波紋上衣。
兩個女人未語先笑,麗詩今天所穿的幾乎與對方相同,甚至鞋也近似:樸素爽朗的海軍藍、中高的鞋跟。
一切似乎有些唐突,她們且不說話,彼此先凝視對方。兩人都長得修長窕窈、一頭披肩黑髮、全宜的淡妝,但這位年紀稍長的女士有股麗詩所沒有的從容自信。她毫不緊張,而且一生中從未如此相信,她所面對的人絕對是眾所矚目的。
五分鐘以後,麗詩坐在戴妮可的辦公室,邊喝咖啡邊聽取簡報。
「我們公司日益壯大,麗詩。最近我們在自製的孩童玩具部門又擴充了行政玩偶及禮品部門。公司共有三個股東,我哥哥,我和我弟弟——天元,他負責銷售和業務部分。我管人事及日常瑣事,誰需要幫忙我就挺身而出,就像一個打雜的。」她聳聳肩,似乎對自己所下的角色定義感到好笑。
麗詩說不上為什麼非常欣賞他,而且—眼就喜歡這個女人。她的手指上沒戒指,舉止自然不做作,態度友善、說話清晰平緩,烏黑短髮微卷包住臉龐,有一雙自信獨斷的眼神,以及全身優雅的骨架。麗詩客觀地認為,她十分富於女性魅力。
她十分專注地聽下去。
「我哥哥是本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他的職務是——」她稍稍停頓,面帶著笑。「天仇是萬事通,樣樣精通。這陣子他到日本考察有關行政禮品方面的事務。他也和我們的剪裁師——你正式上班後會認識——」她再度停頓,大方地注視麗詩。「可惜天仇不在,再三個禮拜他就會回來了,希望到時你仍在這裡。事實上,我們需要一個可靠的好幫手,而我們也面試了不少人了。」
麗詩點頭不語。她認為妮可十分小心翼翼!不是聲明只要會打字,懂英日文再加上長得不難看就行 了嗎?當然她不敢奢望有答案,但妮可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
「老實講不容易喔!我們要一位秘書兼接待,能幫我做—點打字工作,又能處理天仇遺漏的事。他已有一個助理——但最近事情變多了,已經不是逸芬一個人可以應付得了,這樣吧!我們先彼此試一個月好了。」
☆ ☆ ☆
在週末結束前,她和林逸芬已混得相當熟悉了。
她是南部人,嬌小好動。麗詩工作這麼多年沒有看過打字如此之快的人。她說話帶點南部口音,每一句話前面都要加上稱呼。她實在不像干助理的,哦,麗詩不願這樣認為,似乎太刻薄了。因為這個欣欣向榮的公司,每天來訪的客戶川流不息,而逸芬似乎……太潦草簡略了。
她有時化妝、有時不,她的鞋著起來總是邋邋遢遢的,不是頂聰明但極有效率,她像一般清流非常可愛,並且常誇獎頂頭上司。
第二月結束,除了少數在工廠工作的人外,麗詩幾乎已認識所有人,妮可的弟弟天天同她一樣吸引人,只是有些輕浮毛燥及孩子氣,與他的年紀不相稱。他已二十八歲了,性子仍不太穩定。據林逸芬批評:「沒有他哥哥一半的氣質。」
哦,也許是真的。
第三個星期麗詩被正式錄用,她很開心。她喜歡這裡友善溫暖的氣氛以及忙碌多變化的工作,管他是不是抵抗!橫豎待遇也不錯,況且她還要付貸款,正需要一個長期工作,再說從她的公寓來到這裡也很方便。
與上司再度面談時,她照實說了。妮可揚起眉毛,難以置信她這麼快就接受。
「不再考慮?」
「不必了。」
「我必須警告你,等天仇回來,工作會加重。記住我的話!」
「我目前的工作並未超量。什麼意思?妮可,難道你要起我走?」
「不是。」她舉手作發誓狀。「我對你印象很好,這是事實。你謹慎、整潔、誠實、準時、有禮貌、令人看得
舒服。」
麗詩被奪得有點窘態,故意不理睬這些恭維。她忽然想到,也許該等那個叫戴天仇的董事長回來了再決定,畢竟她是要和他一起工作的。但有什麼好怕?而且我可以勝任的,她告訴自己。
「那麼,就這樣決定?」
該是離開妮可辦公室的時候了,麗詩站起來,向她伸出手。「一言為定!」不必多說,她知道妮可的慣例。她會提出一份正式聘書,而她也必須呈上正式的答覆。
她和妮可都沒有預料到災難將要爆發,更沒想到這家公司的總裁兼經理已見過麗詩了,而且一點也不歡迎她。
戴天仇由日本回來時,是麗詩上班第四周的週四。當然,當他進入接待室時,麗詩並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六月初的早晨天氣美麗晴朗,她如同平日坐在接待室半圓形大桌後。這是個豪華舒適的房間,半邊陳列著玩具、大型娃娃圖片、玩具熊和各種品目。另一邊放著幾張皮革椅子,咖啡方桌上擺滿各國各洲的貿易雜誌。在雨詩桌上則是電動打字機及電話總機。
牛餐前一刻「他」走進來。高大寬肩、臉上沒有一絲微笑,她立刻認出這張臉孔,距她上次看到他已過三個月,但她絕不可能忘記他,不只因為當時的情形是她內心的創痛,還有他傲慢自大的態度也深深刺激過她。
當他以自信的步伐穿過雙層玻璃門時,她跳起來倒退兩步,立刻認出他來。大約耗了數分鐘之久,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目瞪口呆地盯著他。